苍凉·12章 举酒欲饮无管弦1

    天，已经亮透了。然而，那海边的一对璧人却终究只或踌躇或逡巡，惶惶然寻找着那一尾熟悉的白龙的身影。但是，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们却终究还是只遍寻不获的。

    悼灵，你到底，是去了哪里呢？你，会不会是去海底地震发生的地方了呢？

    “拜见铸剑使大人。”正在那二人但只惊惶不安之际，那南水湾的北面入口却是急急地过来了一个宫廷里的宦官，施礼恭敬道：“陛下有请，还望铸剑使大人速速进宫面圣。”

    “陛下？”明昭却是回首一愣，颇为惊讶。“是国主大人么？”怎么回事？偃月以前不都是自称“国主”的吗？怎么突然间竟是沾染上南赡部洲里的皇帝们自大的习俗了？

    “是的。”那个宦官也只微微俯首，谦卑低语，做了个相请的姿势，“国主大人请各位大人都速速进宫面圣，是有要事商议。还请铸剑使大人赶紧随小人去吧。请——”

    “可是……”明昭只面带疑虑地看了看身前的霖儿——她还是那般面染霜华地四处张望着，甚至偶尔还试图往那海的深处去看看。若是单只留她一人在此，万一她心急了跑到海里去了可如何是好？“澜儿……要不然，我们先回去……”

    “你要是有事，就自己先回去吧。”可是，那海蓝色衣裙的女子却是率先开起口来，“我再等等他。说不定，等一下他就会来了。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那好，你自己当心！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到海里面去了，知道吗？”眼见着那女子只轻然地点了点头，明昭也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却终是无可奈何地随着那宦官离去了。

    然后，那整片偌大的海边沙滩上便只独余下了那一道身影惨淡的女子——

    手里海蓝色的龙鳞正在轻然地散放着晶莹透亮而幽蓝闪烁的光华，如璀璨星光一般耀眼夺目。然而，那道女子却终是眼泪涟涟地看向了那幽深不见底的旷大海面，心绪忧伤：在那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你呢？在那底下，若是当真有你的存在，若是你当真身受重伤去了那里，那么，我该怎么样才能下去救你呢？

    可惜，她却是并不怎么通水性的。从十万年前的蒙山之境，一直到后来的岚桂之殿，天上云路，黄泉幽冥，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她都不曾习得入水的能力的。毕竟，她从来都只生活在宽阔而安宁的土地上，即便是偶尔有着一道水流经过她的身前，却终究只是那般浅薄还没不到膝盖的，所以，她也因此而从来都不曾具备下水潜游的能力和必要。

    悼灵……再一次，她只陷入了无尽的悲怆之中。若是，若是我学会了游泳，若是我能够下水……悼灵，悼灵……求求你了，别再为难我了……

    ◇

    海风轻缓地拂过她的脸颊，海水也只徐徐地翻腾上来，继而却是黯然地退回海里。但是，无论那潮水如何悸动，却始终都不曾将她所深情等待的人送还回来。唯只见着那天色却是越渐明亮，海天之间的海平线也只越来越远——

    悼灵，悼灵……你快一点回来吧！你再不回来，我可就……

    然而正待她只如此心灰意冷之际，那海面之上却正是不知在何处闪现过一道幽光，竟是那般地熟悉，让人心中悸动：那是什么？是你吗，悼灵？是你给我提示吗？是你给我的希望之光吗？悼灵！

    奋不顾身，狂奔上前，那方海蓝的女子终是极力地呼唤着，声音颤动却终是无所顾忌地任由着声音飞腾出口，跨入海中：“悼灵，悼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是龙，你不会死的！你是龙，你不会死的啊！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在她只这般惊声呼叫之际，那青蓝的海水之中却竟是悠悠然只浮动过来一道颇似熟悉的龙影，黯然地沉浸在那幽蓝的波涛之中，徐徐而来——

    “悼灵，悼灵！”她急切地奔入海中，她什么都顾及不上地便直奔到了那海里泛起龙影的地方。她颤巍巍地捧起那海里似虚弱无力的龙影，冲着那缓缓浮出海面的龙首竟是一阵垂泪，模糊视线：“悼灵，悼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再一次丢下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然而出人意料的，她那怀里的龙首却是幽暗地叹出声音来，虽然极为虚弱，但是却也清晰地让她只有如雷击，僵立原地：“姐姐，姐姐……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了……”

    这个声音！这不是悼灵的声音！这更不会是青鸟的声音！那么，他是……

    霖儿但只不敢置信地擦去了眼泪，直将那怀里的龙身清晰地收入眼底，顿时便只心凉了半截：是的，那的确是一尾龙。但是，他的鳞片，竟然只和海的颜色一样，和自己的衣衫颜色一样，和之前明昭拾到交给自己的龙鳞一样——不是白的，不是

    悼灵所化身成为的龙的鳞片……自己，竟然是隔着海水看错了吗？

    不免地，她终是苦涩一笑，神色黯然，却终是将那一尾身体虚弱的蓝龙拖到了沙滩上。“你是谁？你怎么会虚弱至此呢？你不是龙吗？怎么会……”难道，在海里面，当海啸来临的时候，身为沧海之神的龙，竟然也无法抵挡海啸强势的冲击力量吗？那么，悼灵，他会不会也已经……

    她不敢多想！

    “姐姐……”怀里虚弱的龙终是轻缓地悲叹了一声，旋即，却是只眼神迷离地昏厥了过去，直叫那海蓝的女子不得不将他亲切地揽在怀中，直将她的温暖传递给他。

    然而，仅此一瞬，她的面颊上便只浸染上了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悸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多久以前，青鸟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而那一次，她所救赎的蛟龙，不也是在海边被自己所看到而救醒的吗？如今，却是如出一辙呢！

    那么，你是那个孩子吗？你是那条为我曾经救过一次的蛟龙，晓寒么？颤颤巍巍地怅然一笑，霖儿却是面带霜华，不敢置信，却终是有些安然地任由眼泪滑落下来。

    晓寒，是的，他就是她曾经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和青鸟翻脸而破例地救下过的一条蛟龙。然后，她便给那条浑身伤痛流血不止的蛟龙起了个名字：晓寒。她亲手帮扶着他苏醒过来，她亲手将他认作自己和青鸟的弟弟，她就在青鸟和自己将要返回封地蒙山之前亲手将他交托给了青鸟的父母，那一双住在岚桂之殿的通天教主凌空大人及其夫人。

    但是，谁又曾想，就是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竟是给她，给青鸟，乃至于凌空大人都只掩埋下了一枚致命的炸药！

    五千年前，天后月华再一次触动杀机，派遣神之四灵下凡惩戒“叛逆”的通天教主。到了最后，当四灵和教主几乎达成平手的时候，那一尾年幼的蛟龙便成了天后用来要挟通天教主的利器！然后，通天教主及其夫人便都只合二为一，放弃了生命，继而便是化成了一道通天巨石。再然后，便是青鸟上天讨伐，却竟是失踪再也不曾回来了。

    “晓寒，晓寒……”她狼狈且苦涩地一笑，“你是晓寒么？你，是那个毁了我，毁了他，也毁了他的父母，甚至，还毁了全天下的蛟龙晓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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