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

在那蟠龙之城竹林云海中心的云华殿堂之中，那一道血衣绯红的昊空女子却终是轻轻然搀扶着那一道本该浑身素白此刻却竟是鲜血遍身的鹔鹴女子缓缓地脱出了那一道坚固的封印，继而却是悠然地布过屏风，恢复了难得的自由身。

    “姐姐——”昊空轻然开口，却是叫那身侧的女子不禁疑惑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久久难以平静。

    刚才，就在她曾经的弟子胧儿远去之后，这身边的麟儿却突然便执着撕月冲着自己挥斩下来！那个时候，分明滚烫的鲜血只不迭地喷涌出来，却是叫自己都不禁只一阵心惊暗叹，心下惶然。然，也就在那个时候，麟儿却又是那般诡异地笑着，轻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姐姐！不要说话。有人，好像在监视这里！”说话之间，她却是微微然回过头去，郑重地朝着那殿堂内里的一个角落处轻看了一眼，然后方才只低声浅语道，“等一下——别怕，姐姐。再稍稍等一下，当你的血，流到一定程度之后，你脚下的这一道封印自然就能够解除了！相信我！”

    老实说，在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完全相信麟儿。她当然知道麟儿是个什么样个性的人——出尔反尔，率性而为，什么样的事情她都敢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都可以反悔。所以，她真的会好心地将自己解救出这个封印么？本能告诉她，不能相信！但，她知道，在她的心底，却终究还是有着那么一滩溪水正静然地期盼着什么的：如若麟儿她真的会那般好心地解除自己身上的封印，似乎，也是会有那么个可能性的吧？毕竟，麟儿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办事的。所以说，自己越是不信的事情，她是越有可能会去做的。

    然而即便如此，鹔鹴却又不禁隐隐怀疑：那道困住了自己将近百万年的封印，不是父亲所刻意设在这里的吗？但是，光凭一个麟儿，又如何能够解除封印呢？这么多年来，自己又不是没有努力过！甚至，就在自己曾经以为这道封印必然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益薄弱之际，但是偏偏，老天爷一直都没有让她成功地等到那一天过！直到今时，今日——

    可是，待到如今，终是她所不信任的人最后搀扶着自己成功地脱出了那道封印：可是，为什么？她不敢相信，她不能理解！父亲的封印，无论自己穷尽了多少力量和时日都不曾真正破除过的封印，怎么会那般容易就被麟儿给解除了呢？她摇摇头，不

    敢置信地阖上了双眼。麟儿……这么多年的在外流浪，你的力量究竟又达到了怎样的地步呢？可是，我明明，不曾觉得你有过丝毫的进步啊！

    然而，她那身侧的绯衣女子却只微微一笑，轻缓地搀着她坐到了地上。然后，待得那二人都只稍作休息片刻之后，昊空却是只款款低声，轻叹：“鹔鹴。今天我放你出来，那么以前的事情，就让它们都只一笔勾销吧。我以前伤害过你。但是看在这一次的份上，就当以前的事情都已经化成云烟了吧！”然后，还不待得那地上的鹔鹴女子相作看望，她便只微然起身，侧回头去，决绝地说。

    “麟儿？”鹔鹴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昊空的声音却是那般的轻缓，而低沉，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生气，反倒是死气沉沉地宛若一滩死水。“我不想对你多做解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能够解开这个封印，也是我能够帮你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鹔鹴仍旧只狐疑问道。

    “呵呵——”昊空却只苦涩一笑，“你说这个封印啊？”她完全不知道鹔鹴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而并不是问及关于这个封印的秘密。“这个封印，不是你的父亲所设在这里的吗？以前你一直都想离开，却从不曾得手过。后来我就想，会不会这个封印，只是你父亲用来守卫你的安全的——你的父亲，明知道会有危机困扰，却仍然还是让你离开了他而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就想，你的父亲，如果是我，要想好生地守护你，我会怎么办呢？”

    她的眸子里却是蒙上了一层清晰的泪迹，让人不禁颇为感伤。“如果你知道你的父亲将会有危机，那么你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这里，而前去相救于他的。但是，如果要想解除封印离开这里，那就势必会让你自己也陷入灭顶的危机之中——可是，你的父亲绝对不会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就必须得困住你，不能够让你离开这里。可是反过来，如果这样一道封印本身就会让你受伤，那么这样一道封印就必然是违背了你父亲用来守护你的初衷的。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是说，只要你在这个封印之中受伤，那么这样的一道封印必然就会因为无法守护你的安危而自行解除掉——因为，你的父亲，他绝对不会愿意看着你受伤。因为，你一旦受伤了，那你就真的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我才会对你下手，让你的血染透这个封印。只有这样，才能既让你不再被人监视，也可以让你成功脱出这道封印了。”

    “原来，竟是这样？”鹔鹴不禁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父亲，父亲……我曾经一度以为父亲他不再爱我。我曾经一度认为，父亲是因为有了夫人，有了新的孩子而厌弃我这个孤儿了。所以，他才会赶我走，用着那般决绝的言辞，恨不得我立马就消失在他的眼前——可是，当我来到这里我才知道，蟠龙之城，是父亲留给我的避难所。因为在这里，只要我不愿意，就没有任何敌人能够闯荡进来，就更加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了。”

    “可是，父亲……如果他真的要好好地守护我，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如果我知道，是不是早前就已经用这种办法让自己脱出困局了呢？”鹔鹴不禁感伤地滑落下了一道分明的泪迹，低声悲泣。“父亲，父亲……”她当然明白父亲的对她的爱，其实一点儿都不比对自己那个弟弟的差，其实一点儿都不曾讨厌过自己，厌恶过自己——若非爱得深沉，父亲，怎么会想尽办法将自己困守在此，远离纷飞战火而偷生至今呢？“我活在这人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您死去，一点儿忙都不曾帮上，终日都只能被困顿于此，什么都做不了。可是父亲，父亲……您让我，该拿什么去偿还您的恩情，偿还您留住我性命至今的恩情呢？”

    “所以，我才会救你出来呀。”昊空却是淡淡地一句，紧牵住了鹔鹴的心绪，不禁叫她直收起眼泪，昂首回头顾盼，只听她道，“我救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要你离开，去回到那个纷乱不休的世界，去尽你的全力，好好地守护你的弟弟，你父亲唯一的子嗣，青鸟，峯岚殿下！你要去救他，帮助他。决不能，让他死在那些可怖的敌人的手上，你决不能让他重蹈你父亲灭顶的覆辙啊！这个，这就是你唯一能够做到的偿还你父亲恩情的办法了！”末了，她却是只惨淡一笑，感伤的模样叫人但只一眼轻看都只觉得心就要跟着她的一般地碎了——

    “麟儿，你……”听到这里，鹔鹴似乎明白了一切。她只不禁感慨一声，心下酸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