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5

去了：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关心吧！她曾以为他是个纯洁无瑕的少年，她多么相信他就是那样一个质朴而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人啊！甚至，她还不惜想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他的双眼复明——可是，怎么会这样！所以，这一切的事情，当真都只是你们给我设下的一个局吗？羲凰，羲凰，你怎么可以……

    可是，那软卧之上叫人看不清神色的少年却是愈发狠地喝骂了起来，毫不留情：“你知道吗！就在我刻意让那白光灼瞎我的双眼时，我就恨不得你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在那样一个瞬间里，我看见了我冤死的羲山哥哥，我看见了所有因为你而被诅咒而变成了凤凰羽尾花失去了生命失去了自由的族人们！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所以他们才会变成那副模样！罪魁祸首，那就是你呀！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够活下来，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就因为你是神，就因为你凌驾于我们凡人之上，所以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不用负任何责任了吗！你凭什么！”

    “你错了。”可是，也正在那少年凄厉喝起之际，这云雾缭绕的虚空之间却是只轻缓地飘荡起来一道异样且凄美的柔声，有气无力，但是也叫人听得分明。“妹妹，我的妹妹，她不是没有为那些恶行付出过代价——少年啊。你试过被人剜掉眼睛的痛楚吗？没有吧，可是我的妹妹她就试过。”

    ——这个声音，这不分明就是……

    “姐姐？”青衣惊诧地回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一旁蹲在她身边微然笑起的木青衫，眼底的泪花泛滥，夺眶而出，溅落在地上惊起一阵阵晶莹剔透，难以克制。“所以，所以姐姐你是醒过来了，是吗！”

    “是啊。”木青衫温柔地微笑着，颜色分外清澄。“我就说过了，不是吗？你姐姐她一定醒得过来的。”

    “所以，所以你放才，你是故意在利用‘凤凰之睛’在激她？可是，羲凰？难道你们……”一阵思忖，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惨白了起来：羲凰说的是事实。没错，就是事实！虽然他的言辞和木青衫的试探只是一个巧合，但是无疑地，那个少年，他是真心地憎恨着自己！因为憎恨，所以他才会不舍得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才会厉声地喝骂自己，所以就在这样的时刻怜惜自己的姐姐才会苏醒过来替自己辩驳——可是啊！羲凰，你怎么还是……

    “妹妹。”温泉之中，那个虚弱的女子但只微微地抬起手来，轻然地扯住她的青衫裙角，悲声宽慰，“别怕。姐姐站在你的身旁

    。姐姐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

    “姐姐……”一声悲苦，那青衣的女子终是身体一软，落魄地跌坐下来，凄然地执起了姐姐的手，悲声痛哭——或许她是该喜，但是，那身后凛冽的怨憎却终是叫人心如刀绞：原来，被人憎恨，被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憎恨着，竟然是这样一件叫人难受而痛苦的事情啊！可是，在我的身边，难道，就只有以前和自己不和的姐姐才会如此不计前嫌，只真心地守护着自己，不容许自己受到他人半分的伤害吗？姐姐……她如何才能够放宽这般的悲痛欲绝呢？姐姐，你让我，情何以堪！

    “那——”赤蜂终是揶揄着唇角试探着说，一边却是又只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那软卧中的少年一眼。“赤蜂现在就去禀报夫人这个喜讯。”

    “多谢了。”池水之中身体依旧很是虚弱的青裳但只微微俯首，表示感谢。然后，待得那绯红血衣的女子快步而去之后，她便只微笑着看向了身边那泪落成涕的女子，触手轻拭。“妹妹，别再哀伤了。那个少年——”她凝神地看过去，忍不禁却是顿住了声音。而也只良久，她方才只再度低声念起，却终还是微微然叹了口气，“他没有恶意的。妹妹。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犯错在先，他又怎么会对你心存怨憎呢？你要做的，不是悲伤，不是委屈，而是应该试着去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别哭了。再这样懊恼下去，那个少年他也不会因为你这样而感激你呀！你要做的，是努力地去弥补你当初所犯下的罪过，明白么？妹妹——”

    “姐姐……”如此，那青衣女子却是不禁略显恼羞地跺了跺脚，仿佛当真回到了往昔年少不知愁的年代一般——年轻的时候多好啊，想撒娇就撒娇，想生气就生气。可是现在，人老了，真的就只有被人怨憎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了么？“姐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可是，我也真的不想这样的。羲山，羲凰，还有他们的族人们……如果那一切真的都是因为我的错，那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欠他们。可是，他还小啊！难道，他就要这样子在仇恨里生活一辈子了么？”

    “妹妹……”青裳也只不禁微然地在眼角渗出来一滴浊泪，却仍旧是怜惜地朝着她的素面上探过手拭起眼泪来：同是姐妹，却终是分别了如此多年。然，无论过去了多久，妹妹始终都还是自己的妹妹。她永远都是那样一个执着却又心细如尘的女子。一点点不如意的小事情就足以让她恼羞愤恨——可是啊，妹妹！你知道吗？你今天是真的动了心了，你是真的将我，将他，将那些人们都放在了心上呢！你长大了，真好。可是，又真不好……

    “好了，青衣。”木青衫轻缓地笑着，一边也只宽慰着青衣叫她别再哭泣。“别再这样子小家子气了。姐姐她需要静养。你再这样子，姐姐她可就真要病倒……”

    “乌鸦嘴！”青衣这时方才破涕为笑，只轻然地嗔怪了一声。然后，她便只微微然回转过身，面色凝重，泪海频潮，却终是再没有靠近那少年一步。“羲凰。我知道你恨我了。但是，如果可以，如果我能，我也真的希望你的族人们都一一健在，我也希望你的哥哥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你我的面前。可我办不到啊……所以，羲凰，如果你真要恨我，我不能拦你。但是，恨归恨，以后，你就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吧——下一次，如果真的还有下一次，如果你真的还想着要算计我，那你直接来，我不会反抗也不会逃避。不过，我只盼你能够别再想着弄伤自己的眼睛，或者身体的其它地方了——万一治不好呢？呵，治不好，那你岂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没能将我置于死地不是吗？”她努力地微笑着，可是那眼眶里的眼泪却仍旧是只不禁地滑落出来，落成一地的苦涩海洋，久久难以安心。

    可是，就在她那样朦胧的泪眼之中，那一旁的女子却终是明白那个少年的心思的。他如何能不震动？她又何须再在自己受创的面前假仁假义呢？所以，她说的都是真心的，比如那一句“不！不可以！”，比如那一句“他还小啊！难道，他就要这样子在仇恨里生活一辈子了么？”，比如那一句“别再想着弄伤自己的眼睛，或者身体的其它地方了——万一治不好呢？”……如果可以，他真想冲过去和她站在一起抱头痛哭。可是，他认为，自己不够格。

    姐姐。请你，忘记有我的存在吧！如果，你能的话……呵呵，你一定可以的吧，姐姐！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能够站在姐姐的身边，和姐姐一起呢？你是神，我是凡人。你高高在上，我卑贱至极——就连你的原谅，我都承受不起，又何况还要与你平起平坐呢？姐姐，请你忘了我。请你，一定要珍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