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之中突然就沸腾起来,纷纷揣测,惊疑,而难安:鼓舞了一夜,祷告了一夜,然而,就在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待如往常一般的欢声笑语之际,那样高台的地方,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样的城主大人,他的身边,原来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陪了他一夜的人,并不是大家所一直仰望的胧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位!肃静——想必大家都知道,胧夫人,她一直试图干政!虽然本城主一直宽大为怀,没有对她进行审判。但是昨日,胧夫人再一次不顾及礼仪,擅闯朝堂,意图干政——此等大罪,本城主断不能继续姑息——遂,本城主决意,将胧夫人贬落凡尘,押入『粟粒祠』!」——粟粒祠,也就是那西北山里粮仓的名字。
「从今日起,没有本城主的允许,胧夫人绝对不可以离开粟粒祠半步!违者,斩立决!另,若有人挑唆胧夫人不守本分,任意妄为,其罪——同诛!」阴冷的眼神,伴随着冷清的言辞一点点横扫过那远方山脉之间的群臣百姓。可是,尽管遥远,那样肃杀的光芒在他的法力之下终究只如近在咫尺——谁敢再反抗,谁能继续言语?
这般的城主,他不是向来就和胧夫人不和吗?所以,这一次,胧夫人是当真惹恼他了吗?所以,这一次,这般蛮横的君王城主终是彻彻底底受够了胧夫人,将她彻底地赶下宫城,再没有容人登上朝堂半步的机会——可是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城主如此动怒,到底,胧夫人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遭逢此祸?——而这样的城池,没有了胧夫人,城主,他岂不就是要翻天了吗?如此一来,岂不当真就是「天要亡我銮化城」?
「城主大人,请您收回成命,收回成命……」人群之中,很快就有老者俯身跪拜,凄声求情。可,那样的人,终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他们即便是有心,却终究还不能够让一己之软语清清楚楚地落入那高台之上城主的耳中。——可是,谁又曾想,即便是一位老者的呼声失败了,可那其他的人们,却竟然都齐齐地放开了手里的鼓钹,都只跪伏在地,呼声呐喊,而痛彻人心——
「青蒙……」率先低语认输的,终究还是青蒙一侧的弱女子。霖儿但只噙着泪水,既为那环山之巅上所有跪拜在地的人和烟胧姐姐感到欣慰,一边,却终又是为青蒙的苦心失败而心灰意冷。「怎么办
呢?你,一早就应该预料到这种事情了的,对吗?所以,你是要……」最坏的结局,就是青蒙当真恼怒下令杀一儆百。可是,青蒙,那样期盼着庇佑苍生的人,他到底都不会让那些城民们陷入死境!所以,他不可能杀一儆百。可既然不会,那么他如今是要……
——她的心,一瞬间挤到了嗓子眼。
可是,那般的男人终究比她要坚强许多。青蒙悄悄地微然一笑,小声说起,没有被旁人发现。「我当然知道他们会怎么样了——就是因为能够猜到,所以我才敢走这一步棋的,不是吗?」
「那么,你到底是要……我求你,不要伤人,不管是谁,不要伤害他们!——青蒙,你是一个好城主。可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让自己成为一方魔头,让所有的子民都对你胆颤心惊呢?你是他们的城主,你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你不应该是一个让他们看见一眼就想要逃的人呐!」说到底,你终究还是比不上那样的凌空大人,真正的,人间慈王!
「我当然知道。」青蒙却是苦笑。「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要改变这样一种『一个人扮红脸,一个人扮黑脸』的情势了。可是后来,我发觉我改变不了。所有的子民,他们如果没有心去敬畏什么,他们真的会无法无天的,你懂吗?好人,善人,他不会因为有我这样一个『暴戾』的城主就不去行善积福,而恶人,才会想办法去克制他们内心的冲动和愚蠢的想法。可是,一旦我变得善良,温柔,可以让所有的人都能够从我这里求情,逃脱责罚,那这銮化城里,恶人还如何改正?他们只能是愈发地恶——因为那时候的恶,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毁灭性的伤害或烙印!老百姓之中,是,好人更多,坏人很少。可是,如果我纵容了一个坏人,说不定就会因为那一个坏人而残害我上千的子民。可是如果我没有纵容偏袒任何人,所有的人做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依照章法而行,那么,即便是我唬住了一个坏人,一千个好人,但我相信,被唬住的那一千个好人,他们都还是好人,都还是要和善相处。但,同时的,那样一个坏人,他就很有可能会变成是半个,甚至更小的坏人!」
治国,治城,治民。霖儿不懂,只能够任由他这般诉说。但是此刻,她是真的为他担忧,为这里所有的百姓担忧,不敢放松。「你说的是有理。但是你又如何……」
「你放心。」青蒙但只宽慰。「很容易的。只要我愿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轻易解决。这一次,我不单叫他们都心甘情愿地前往粟粒祠,我更加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再出来。」
「那你是要怎样?」
「看我做就好了。」他笑得轻然,可霖儿却终是愈发地提心吊胆:她看不透这样的男子。他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悬崖边上兜兜转转的骏马一般!万一,哪一步稍稍踏歪了一点,他可就真的要跌落凡尘,粉身碎骨了呀!
可是,青蒙终是轻然地昂起头来,再一度冷凝起双眼里的清光,横扫过那一众的子民们的身上,轻然地扬起了唇角,显露出一丝的邪气:「收回成命?金口一开,如何能够收回!各位,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你们的胧夫人是冤屈的,那好,我给你们救赎的机会:你们每一个人,只要你们每个人都能够让胧夫人亲手用你们的鲜血在她的衣裙上写下你们的名字,哀求我原谅,只要你们所有的人都能够央求她回来,那好,我就答应你们——但是,记住,缺一个人我都不会答应!还有,你们一旦进入粟粒祠,那就断不可以随意地跨出一步。除非,是你们的胧夫人得到了特赦令,你们方才能够一同离开。否则,一旦有违,就形同胧夫人违令一般,一并处决,绝不手软!」
——人,发狠到了这样的地步!看着他的冷笑,霖儿竟是不寒而栗: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够牵动所有人的心,不惜陪着她一起共担生死,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够牵动所有人的心,叫他们都甘愿地为了她而一起违抗他的旨意?他真的会有胜算吗,亦或者说,胧夫人,她真的有这样大的决心和信念,可以影响所有的人,不惜以生死之令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于恶魔一般的他?
——青蒙,你不是一个好人的么?你,又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你的子民们呢?
然而,也正在此刻,那东北的云端,那一骑绝尘的地方却竟是突然便飞回来了一道浑身染血的将士,他只扑通一声就从那一尾白色盔甲羽翼丰满的飞虎身上摔落下来,却还是忍不禁在那样悲怆落地的地方苦苦支撑,凄声,而悲凉:「大人……封印,银白的封印,彻底地瓦解了。有人,破除了那样的封印……姑娘,姑娘要寻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