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小食物。),囫囵一口,而分外满足。
——她是谁?青蒙并不知道。亦或者说,这么多年的时光之中,只要他有能力,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查看那一百万年前各个地区和国家的方志人事书——可是,无论他找过了多少地方,无论他翻遍了多少卷册,可他却始终都无法掌握那样一个五岁少女的身份和名字——即便是那銮靖城里记载了所有历史上惨案之中遇难人员生平事迹的《死亡志异》一书之中也从未曾记述过那样一个五岁的遇难少女!
——不过,还是得说回那一天的事情吧!
那一天,他记得,她安然地坐在一个摆在路口的面摊之间,只长久地面对着身前的大碗肉片汤吃得是津津有味,偶尔抬起手来炫耀一下纸风车,偶尔就会埋首囫囵一口,显得很是安然而惬意。可是,青蒙终是知道,这样一个恬静的少女终是早就已经被人抛弃。
——因为他无法忘记那样一个在她坐下之后徘徊耳旁的轻语柔声:「乖!囡囡就坐在这里。吃着肉片汤。等你吃完了,娘亲就来接你回家——师傅,来一碗最大分的肉片汤!」不过只是一个五岁的少女,她又如何能够吃得下那么大一汤碗的肉片汤?但是,那般的面摊主人终究没有多言,只顺从地给她端上来了一大碗肉片汤,还看在她分外可爱惹人怜惜的份上给她多添了一些肉片和桂丸——只怕,他一定料想,那个女人,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要去购买。等一会儿,她应该就会回来陪着女儿一块儿吃了吧!可是,那另一个永恒的旁观者青蒙却终是知道:那样的一碗肉片汤,一并她左手里耀武扬威的纸风车,终究只是两道让人失去心魂的蛊毒而已——只是,她们却都毫不知情。
然后,她就一直那样安然地享受着她的肉片汤,享受着她的纸风车。可是,那被抛弃的人却终究还是会有饱腹,会有对那一大碗肉片汤无能为力失去兴趣的时刻。所以那个时候,少女终是推开了身前的大汤碗,只一个人悠然自得地享受着随风转动的纸风车,甚至,她还乖巧地离开座位,让出桌子,让其他的客人好安心坐下,享受美食。
可是,就在此时,那辽阔而高远的天幕之上,竟是只见着一道凄厉的烟火肆意地穿透虚天,冷厉阴寒的剑气放肆狰狞,横扫直下,直将那大半的城池都彻底地削去,毁尽,直叫那身旁所有
的人都迅速凋零——所有的性命,那都不过只是一朵朵娇艳的花儿罢了。只不过,有的花,能够开上千万载悠长岁月,而有的,花朝一瞬,随即便只香消玉殒,连半点让人发觉的时刻都不存在……
奔腾的呼啸声音凄厉地撕扯着身边的空气,冷漠地压迫着人的鼓膜,惊颤的巨响疯狂地飞扬起来,响透虚天,直叫人那脆弱的耳朵之间都只不禁频频涌血,失声惊呼!可是,谁又会听见她的悲声哭唤?谁又会去在意那样一个孤独无人照看的陌生少女?所有的人,他们都只朝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四方奔走,无暇相顾于那样一个被人丢弃陌生不知来历的的五岁少女——所以,她就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跟随在那惊慌失措奋力奔走的行人之间,伴随着他们的惊呼声和自己身体里徐徐颤起的悲痛感觉放声哭号!
——可是,那又怎样呢?连父母都已然舍弃了她,如今这般的危难时刻里,又哪里还会有人来在意她的死活?
所以,很快地,那幼小的少女就成了那样灰暗洪流之中一道被弃之不顾的残喘枯叶——她迅速地沉寂下去,跌倒,摔落,遗失掉那一道一直引以为傲的纸风车——「啪嗒——」一声碎响,失落的纸风车就被远远地挤出人群,虽然还在咿咿呀呀地缓缓转动,但却终究还是悲怆地静躺在了那样一个安宁的街角处,再无生机。
然后,待得那所有的人都渐行渐远,或者干脆就陪在她的身旁一齐倒在那血泊之中时,眼底的余光,那最后叫人一直都不能忘却的镜头就是那时候,那一方少女眼中永恒凝滞的世界:妖异的红光肆意地染透虚天,鲜红的火苗劈啪作响,疯狂地随风荡漾,烧透了自己身旁眼前所能看见的所有民居和世人——而最后,那跌入火海之中,那被众人生生舍弃于路口,那悲怆地跌落在红尘地狱之中的恬静少女……
——还有谁,会记得她的名字,和那单薄的身份?
◇
「咿呀——咿呀——」风,与火,与血的海洋之中,那永恒地刻在人心底的,也就是那样一道翛然转动的纸风车,咿咿呀呀,缓缓摇曳,而久久余音绕梁——那是什么声音,那是多少个黑夜之中惊扰人睡梦的突兀音响,而那,又是谁手心之间微微转动永不停歇的纸风车?
啊!是那个人——很多年后,当青蒙逐渐地了解当年的惨剧之后,他就渐渐地明白了:原来当年,自己就是借着那少女的眼,看见了往昔里所有的悲欢离合和生灵凋敝——一个,差不多只有五岁的少女而已。那个时候,她乖巧地执着纸风车,她站在人海的边上顾自微笑,炫动纸风车。尽管黑夜无边,可那头顶的星光,可那远处的鼎沸人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然而恬静,只成为了他梦境深处那一方少女舞弄纸风车的巨大幕景。然而,就在她回眸一笑,就在那纸风车只继续咿咿呀呀转动之际,那妖异的魔障之气就肆意地围拢了銮靖城,直将那城池的天穹都只彻底染成妖异的血秽棕红!
——那是什么?抬首凝望,那样的一眼之余,自己所在梦境之中清晰看见听见的,难道仅仅就只是单纯的风和云的声音,和动向吗?不,不只是!那样刺耳的破碎声音,那是……
回首,惊诧,不解而寒颤:年方五岁,她究竟体会到过多少种不一样的人世感觉?而偏偏,自己所曾看见听见的,就是那样的悲苦声音。
——那是什么?只看见绚烂的花火从天而降,只见着妖异的红光染透虚天,只见着宛若奔雷的剑气横扫了自己安宁的幕布背景——最后,残留人眼的,仿佛就只有那样一道咿咿呀呀缓缓残喘的纸风车……
这,就是青蒙睡梦之中永远凝滞挥之不去的一幕,仿佛自己的一生就只能看见那唯一的梦境,唯一的火光,唯一的纸风车,而永世不变!可是,她到底是谁?她是叫囡囡吗?她为什么出生或死亡,都没有被人记录在案?她,为什么就半点痕迹都不曾落于世间,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好好地记挂心中,记录在案?又或者,她是真的已经死去,肉身,也早已化为飞烟……
然而,时隔多年之后,当他如今遇见了霖儿,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样的女子她一直都还活着,活在那渊泓剑中,活在那罪恶的銮靖城里——她要做什么?她是在杀人,杀无尽的人,让他们都要在她妖异的手底化成剑之死灵!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不满足。因为她知道,她要的,不只是如此!她是要报复,是要让这整片的銮靖城都彻底消亡于大地之上——她,是真真正正想着要让这样的大地予以彻底倾覆,即便是所有的生灵都陪着她一同送葬,也毫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