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曲桑在进入青石街96号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眼中的世界会发生变化。

    他是个普通高中生, 爸爸和妈妈都是高中老师，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中, 一直过得很幸福。

    一年前, 妈妈因为一次意外去世，爸爸颓废了很久，他跟爸爸互相支撑, 尽管知道这并不容易，但都在努力帮助对方走出这种痛苦。

    妈妈小的时候住在十方城西城区的老旧街道上, 于是他经常在放学后来到这里，以此缅怀妈妈。

    阴差阳错之下, 他进了青石街96号的院子。

    而后, 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刚醒没多久的祁先生收为弟子, 祁先生告诉他, 他妈妈虽然是人类, 但她的家族中某一代曾经与妖结合, 生下了半妖，血脉传到他这一代原本已经不剩多少, 但他体内，血脉力量却有了返祖迹象。

    祁先生说, 他算是他的后代，所以他会担起教养后代的责任。

    说这话的时候，祁先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随意的弯曲着，西装马甲将他衬得极为挺拔。他微微侧着头, 并没有看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古籍，神情认真。暖黄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照在他略微低垂的睫毛上，又蔓延而下，落在他的脸上，将那张脸照得仿佛无暇纯净的暖玉。

    曲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他觉得，这世上比祁先生还要好看的人大概没有了。

    可祁先生听他说了这话，却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带了点笑容，那笑容有些梦幻，说有的。

    他问谁。

    祁先生想了想，笑着说忘了，但确实有的，随后失神了片刻，再次低下头去，继续翻着手中的古籍。

    那一刻，曲桑觉得时间似乎都在祁先生的周围停滞了。

    祁先生身上有一股清淡的墨香，那是一种让人闻着就觉得非常舒服的书卷气息。

    他听毕方爷爷说过，祁先生的能力是回溯时间，他去过秦汉，见过那时候的帝国盛景，他去过大唐，见过那时候的盛世河山，也去过魏晋，去过五代十国，见过乱世疾苦、民不聊生。

    他走过很多地方，他见过很多景色，他身上的那股书卷气，似乎就是几千年历史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

    曲桑很羡慕，他也想像祁先生一样，去见识华夏五千年历史和文明的厚重与伟大。

    好在祁先生给了他这个机会。

    祁先生并不经常在家，他将自己收为弟子后，也没怎么教他，只扔给了他一些书让他看，自己则经常出门。

    这个出门，指的是回溯时间。

    曲桑发现祁先生最经常去的时间是民国时期，他有一个专门去民国时期用的皮箱子，箱子里的东西他偶然瞥到过一眼，一只怀表，一支钢笔，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外加一身民国长袍。

    那时候的长袍其实并不怎么好看，很挑人，但凡矮一点胖一点都会凸显身材弱点，但祁先生身量高，身材匀称，比例又很好，身上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完全能够撑得起来。他还有另外一身行头，成套的西装，依旧是民国时期的装扮，却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格，但同样很吸睛。

    祁先生经常去民国，留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多，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他过来学习待的地方。

    所以他认识了祁先生院子里的暴躁兔子哥，也认识了小结巴小黄鸭。他发现很多小妖怪都喜欢来祁先生的院子，按照他们的说法，祁先生是大妖，他的院子也有灵气，他们这些小妖多沾点灵气没坏处。

    只不过每次祁先生回来的时候，这些把祁先生院子当自家后花园的小妖怪们全都逃命一样跑得飞快。

    后来他认识了小煤球，一个说自己是白泽的小煤球，他跟它成了好朋友。

    从那些小伙伴嘴里，妖怪的世界，祁先生的世界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十方城早已进入现代社会，妖怪们早已不是几百年前强大的种族，妖族的血脉传到如今，也大多只能够支持它们维持人类形态而已，久远传说中的飞天遁地，也成为了无法证实的传说。

    一百多年前，人类陷入战乱的时候，妖界同样发生了异动，大妖们用了几年才平息叛乱，但伤害已经造成，众多无辜弱小的小妖们在这次叛乱中失去生命。

    那之后，祁先生因为十方城数十万生灵改变历史，自己的意识却被困在那段历史中，不得解脱。

    也是接触到妖怪世界后，曲桑才知道一些事，比如妖怪不得随意插手人类事务，从商周到大唐，再到后世明清，也不是没有妖怪自恃法力强大，想已一己之力执掌乾坤或是更改历史，但每一次都后果惨重，不得而终。

    所以妖界几百年下来不敢轻易插手人间事，更不可能做出逆天改命的举动。

    直到祁先生为了十方城那数十万人，在回溯的时间内，以自身妖骨为祭，强行更改历史。

    曲桑翻过祁先生给他的一些书籍，在一本老旧的册子里看到了年岁久远的记录。

    妖怪如果在回溯的时间内强行更改已经发生的历史事实，意识将被困在那段虚幻的历史中，一次一次经受轮回，直至意识彻底消散。

    大妖们找到了祁先生的本体，却对他的状态束手无策。

    妖骨被抽离，原本强大的法力消失得一干二净，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大妖小妖们都清楚，等到他的意识在轮回中彻底消散，也就是他真正死亡之时。

    但几年后，大妖们察觉到了祁先生意识的波动，惊讶地发觉他的意识已经回归。

    祁先生醒了过来，而后再次陷入沉睡。

    但众妖们很清楚，祁先生已经从轮回中出来了。

    祁先生再次醒来，便是他进入青石街96号，成为祁先生弟子的时候。

    关于那段记忆，祁先生醒来后并不曾提及，许多人都很好奇，因为从来没人经历过那些，也从来没人能够从那种轮回中脱离出来。

    祁先生却做到了。

    他从来不曾提及自己那段记忆，但他似乎一直在尝试找回那段缺失的记忆。

    但找寻这段记忆并不容易。

    回溯历史需要借助相应的媒介，比如一件古董，一本记载着那段历史的书籍。

    祁先生想要找回那段记忆，可那段记忆除了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没有媒介便是没有钥匙，打不开那段丢失的历史。

    但祁先生似乎从不曾放弃，始终在寻找着。

    他总是穿着一身西装，拎着皮箱，戴着帽子，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间，从青石路96号走出，又在几天后回来。

    有一次祁先生回到家，在窗前悠闲翻书的时候，曲桑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先生你在找什么。

    祁先生闻言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他的记忆确实丢失了，而他心里有种……遗憾的感觉，就好像，把什么美好的东西丢掉了，他想要找回来。

    他问，先生，那段记忆对你很重要吗？

    祁先生听到这话，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手指仍停在书页上，人却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时候正是夏天，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在院子里打下阴凉的影子，祁先生坐在斑驳的树影下，声音有些飘忽，他说，大概只是想给自己那种心情一个交代。若是找得回来，那便是他幸，若是找不回来，那便是他命。他能够体会到，自己内心对于那段记忆同样是这样的心情。

    就好像是，在人生最糟糕的境地，遇上一场最美的烟花，只一刹那的盛景，却足以在他心中定格成永恒。

    倒并非一定要将其据为己有，而是想循着那痕迹，再见一见那一刻的永恒。

    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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