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上床盘膝坐下。两次放弃突破,体质多有亏损,近日奔波,他也没工夫调养,唯有每晚用造化真气疗伤。
刚运功,那琴声竟如利剑般刺破结界,直透入耳。
突然受此干扰,顾平林险些乱了真气,当即收功,闭目静坐片刻,终是一掌掀开窗户,飞掠出去。
檐下宫灯飘摇,小阁楼门户大开,明珠光清冷,白衣剑王端坐牡丹屏前,低头抚琴。
琴弦崩断,一片黑色竹叶被弹开,飘飘落地。
段轻名也不恼,拈起两截断弦:“顾掌门特意来弄坏我的琴,是什么道理?”
顾平林出现在门口:“污耳,扰人,就是道理。”
“不好听吗?”
“充满挑衅的声音,从没觉得好听过。”
段轻名“喔”了声:“那你当初又为什么学呢?”
“嗯?”顾平林反应过来,面色就不太好,“你潜入灵心派,几次?”
“不多,你也只尝试了十来次,发现自己毫无天赋,就明智地放弃了,”琴几无声滑到墙边,段轻名站起身,“另外,我不是潜入,是信步,我要去哪里,没人能拦阻,何况灵心派这种有防守跟没防守差不多的地方。”
顾平林低哼:“多谢你这么在意我。”
段轻名踱到门边:“我对你有感情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望你实乃人之常情。”
顾平林记得清楚,当年灵心派弟子经常受玄冥派弟子的气,自己年少气盛,有心设计教训一名玄冥派弟子,却被此人琴声打断,形势比人强,自己忍下这口气,当夜便找来琴学,那时两人只见过几面,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明是鬼话。顾平林皱眉道:“段轻名,时过境迁,重复挑衅没有意义。”
“只听出挑衅,可惜。”
“还有什么?”
段轻名道:“保护,我是你花钱雇来的,当然要时刻保护你,剑王阁做生意就是要让客人满意,觉得钱花得值当,我尽职尽责让你明白,你那低级结界没什么用。”
“现在不需要保护,”顾平林果断拒绝,转身要走,“明早启程。”
“启程,还是回程?”
顾平林闻言顿住动作:“当然是启程。”
段轻名慢声道:“启程再回程啊,你拿下白头山,真的只是为了作为据点?”
顾平林回身看他,不动声色:“难道还有别的作用?”
“也许喔,白头山灵眼作用不小,”段轻名微微挑眉,眉梢似有桃花盛开,“就在刚才,我发现之前的猜测似乎错了,你这一局确实精妙,鲁知仁能否看破,是他能否成功的关键。”黑眸光芒渐盛,他凝神打量顾平林:“可惜,我们如今是友爱的师兄弟,少了许多趣味。”
顾平林道:“你希望我们是敌人?”
段轻名踏出房门,两人顿时几乎只剩一步距离,他微微低头:“你想吗?”
顾平林果断地道:“从没期待过。”
“是啊,你羡慕钦佩我嘛,”段轻名扣住他的手腕,拉起来,“利用钦佩的人的感情,是什么感受呢,顾平林?这让你感到很享受吗?”
顾平林道:“我并没……”
段轻名道:“你当然不会,有感情的人利用掌控人心的怪物,谁赢呢?”他轻笑了声:“重来一世,我这个师兄对你还不错,救过你的命,这几十年,你真的不后悔?你说你的执念是我,杀了我,你好像也没多大突破。”
聪明人眼里没有秘密。顾平林心头一紧。
“你的执念是什么?”手有点冰,类似毒蛇的温度,黑眸内却敛着陌生又熟悉的火焰,令人不适,“你大概以为,你这样忍耐是为了稳住我,阻止我与鲁知仁合作。”
顾平林立即道:“你……”
“你钦慕我,”面前人制止他开口,“我完全相信你的话,你不会选择蓝非雨解毒,就像现在,除了我,你还会对别人忍耐妥协吗?”
顾平林冷静地打断:“你错了,这种时候我会对任何人妥协。”他停了半晌,又道:“当然,对付别人,我也不需要妥协。”
段轻名笑了,声音带上几分愉悦:“夜深,顾掌门该休息了。”他放开手,微微侧身,往旁边让开半步。
顾平林看看他,道:“也是。”说完举步走进门,转过屏风,径直到宽大的榻上盘膝坐下,闭目:“既然来了,只好打扰你。”
须臾,身旁榻沿微微一沉,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响起,有人在身后躺下了,只是那视线有如凝成实质般,始终胶在身上。
“我可没让你来占我的床榻修炼。”
“阁主一番好意,”顾平林并不睁眼,缓缓叠掌,“多谢你护法。”
“这种灵气断绝的地方,造化诀也能修炼吗?”
“是疗伤。”
身后人没再说话。
感受到那目光仍落在身上,甚至还有几分兴味,顾平林索性屏蔽外感,运真气,一夜安静。
.
“段阁主可是在这里?”
“这位姑娘是谁?”
“我们也不清楚,她什么都不肯说,方才我们去竹海巡视,见她似乎被人追杀,就带进来了,她听说顾掌门在这里,非要见顾掌门,谁知顾掌门不在房里,她又要见段阁主。”
“步大修来了!”
……
次日清晨,顾平林刚收功,就听到外面流水楼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身旁,段轻名依旧半躺在榻上看书,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平林起身下榻,走出门。
步水寒正领着一名哭泣的女子走上阁楼,后面跟着两名蓬莱侍卫。步水寒边走边道:“不用找顾师弟,找齐十三公子就好,齐公子他们是不是住这边?罢了,就找段师弟也一样,段师弟!”
那女子突然止住哭声:“婉儿在这里?”
顾平林唤她:“齐姑娘。”
齐砚峰形容狼狈,衣裙上沾着血迹和尘土、树叶,右手还紧紧握着长剑,一看就是经历了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