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若不是这桩婚事,他们不会有机会认识,谢玄辰心里仿佛被锤子轻轻敲了一下。她果真没有后悔,在期盼着他们的未来吗?
黑暗中,慕明棠看不出谢玄辰的神情,她只是见谢玄辰没说话,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好人会犯错,坏人也并非一无可取。凡事当只论对错,不论是非。若你没有做过,那就是没有,无论你是谁,他们都不该冤枉你。”
良久无言,过了很久,慕明棠都觉得谢玄辰不会回答了,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喟叹:“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醒来时满手猩红,眼睛能看到的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他走出营帐,众人见他如鬼魅。
他也不知道,刀山火海跟随他,为他挡过刀剑,牵过战马,和他几度出生入死,为他一句话就能去送死的战友,是不是死在他的手里。
谢玄辰说完后,良久未动。他又回想起那日的一片血红,血的颜色刺得他眼睛发痛。谢玄辰每每想到当日的情景,都要失控发狂,可是这次,他在血红的魔怔中,忽然感到胳膊上覆上一只手。那只手又软又细,带着纤弱的温度,似乎在摸索,最后终于找到他手的位置:“我相信你。你认识我才一个月,都能为了我,不顾自己的身体来为我出头,更别说跟随你许多年的亲信和副官了。你不会的。”
谢玄辰闭着眼,眼前是暗漆漆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可是手背上,却仿佛有一簇火,在深渊中倏地跳跃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慕明棠幻觉,她摸索到谢玄辰的手后,隐约觉得他的手指弹动了一下,但是之后又重归死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慕明棠撑了半天,现在支着身体的那半边胳膊有点麻,她慢慢躺回床上,问:“王爷,今天我看你不太喜欢太后。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她?”谢玄辰明显冷哼了一声,“她是我爹在外驻军时置办的外室,在我娘还在的时候,她连每天给我娘请安都不够格。”
慕明棠明白了,她先前听说过,先帝和周武帝起事时,打的是天子失德的旗号。结合现在谢玄辰的话,她大概能猜到些始末。
先帝死后传位给弟弟,现在的太后,其实是皇帝的嫂子。原来太后并不是先帝原配,甚至都不是正妻。谢玄辰作为家里的嫡出少爷,对上曾经的小娘,确实不会有好脸色了。
难怪谢玄辰敢对太后这样刚,而太后身边的人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这些话题太沉重了,慕明棠没有触碰谢玄辰的痛处,而是换了个话题,说:“王爷,如果下次我再被关起来,你不必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救我。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关两天,饿一两顿,实在不痛不痒。你今天强行走这一趟,对你自己身体的伤害可比我的大多了。”
“不会的。”
“怎么不会,我能跑能跳的,但是你看你回来的时候,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按生意人的说法,你这样做其实更亏。”
“不会有下次了。”
黑暗里,谢玄辰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仿佛都懒得开口。慕明棠忽的说不出话来,她本来以为谢玄辰在说自己的身体,没想到,他说的是不会有下次,她再被人关起来了。
慕明棠本来准备了许多大道理,但是这一刻,她觉得似乎一切都不必提了。谢玄辰这个人啊,有时候气得让人想打死他,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温柔。
“谢谢。”慕明棠窝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又低声说,“晚安。”
谢玄辰不屑于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过了一会,还是睡不着。谢玄辰动了一下,硬邦邦说:“喂。”
然而床铺另一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谢玄辰等了好久,忍不住睁开眼睛,回头看慕明棠。慕明棠侧躺在床上,脸朝着他这个方向,已经合上眼睛了。谢玄辰盯了好一会,伸出手指头戳慕明棠的脑门:“真睡着了?”
慕明棠被戳也没有反应。谢玄辰看到,心情极其复杂,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真睡了,你这是多大的心啊。”谢玄辰都不知道该感动于慕明棠信任他,还是该担心这个缺心眼的货会把自己坑死。谢玄辰躺回自己的位置,盯着床帐看了好一会,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自从发病以来,动不动昏迷,走两步就昏迷,甚至说话中间也会昏迷。这还是第一次,谢玄辰自己想睡却睡不着。
谢玄辰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忽然浮现出枕头上的鸳鸯戏水,以及曾经在军营里时,听过的荤话。
真糟心,谢玄辰默默地想,到底是哪个混账出的主意,给他在生病时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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