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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薇也慌了,她其实早就知道绥和五年会生战事,或者说,从绥和五年之后,接下来许久邺朝都战乱连连,朝不保夕。可是前世她在另一个阵营,并没有怎么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如今亲身经历大战降临,蒋明薇才觉得慌了。
她甚至头一次质疑起自己这辈子的选择,她逃离北戎回到邺朝,真的是对的吗?
慌乱中,蒋明薇看到慕明棠快步朝外走去。蒋明薇忽的福至心灵,叫住慕明棠:“慕明棠,你要去哪儿?”
危机关头,蒋明薇没有再喊“二嫂”,而是直接喊了慕明棠的名字。
慕明棠当然是想去外面找谢玄辰,这种时候,唯有在谢玄辰身边才是安全的。没想到蒋明薇突然喊了一嗓子,两边的人被吓了一跳,也纷纷朝慕明棠看来。
慕明棠一下子成了注目焦点,她只能停下来,挑眉道:“我去外面寻找王爷而已。晋王妃以为我要做什么?”
蒋明薇欲言又止,因为知道前世邺朝惨败,以致于被迫迁都。蒋明薇先入为主,自然以为慕明棠想要偷偷跑路了。
但是这一切现在尚未发生,北戎只是侵犯边境,距离东京还有很远,中间拦着好几道军事防线。如今众人虽然震惊,但是没有人会觉得邺朝即将面临亡国之祸。
蒋明薇明明知道发展却不能说,此刻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能掩饰道:“我并不是误会嫂嫂。只是看嫂嫂往外走,担心嫂嫂乱走遇到了意外,所以才提醒一二罢了。”
提醒?慕明棠可不觉得。蒋明薇刚才看她的表情,一副已经笃定她会临阵脱逃、恨不得堵住她的神情。
慕明棠觉得蒋明薇的表现很奇怪,甚至不止如此,之前许多次,蒋明薇都做过一些乍一看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去年上元节避火,比如议和。
或者再早一些,蒋明薇忽然跑回来扰乱及笄礼,改变主意要嫁给谢玄济,就有些说不通了。
是不是,蒋明薇知道些什么呢?
慕明棠看了蒋明薇几眼,将她的异样暂时压下。现在不是追究蒋明薇的时候,即将到来的战争才是最重要的。
慕明棠继续往前走,此刻殿中所有人都注视着慕明棠的动作。慕明棠置之不理,她走到门口时,忽然见台阶下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王爷!”慕明棠忍不住喊出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子朝台阶下跑去。谢玄辰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快步朝她走来。
慕明棠拖着长长的大袖衫,衣摆在台阶上拖出一条艳丽的痕迹。慕明棠飞扑到谢玄辰身边,谢玄辰伸手,牢牢接住了她:“我来了。”
那么多纷纷扰扰,直到此刻见到谢玄辰,慕明棠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谢玄辰毫不避讳众多目光,当着众人的面抱住慕明棠,低声道:“没事,我在。”
慕明棠扑到谢玄辰怀里,眼睛都不受控一酸。她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心中瞬间平定,这时候才想起来她在宫里,后面是举行朝贺的福庆宫,众多宗妇女眷全在后面看着。
慕明棠脸红,连忙从谢玄辰怀里出来,赶紧站好。谢玄辰手里落了空,眼神微变:“你躲什么?”
慕明棠尴尬:“还有人看着呢。”
“管他们做什么?”谢玄辰依然上前拉起慕明棠的手,另一只手却极自然极周到地护住慕明棠的后腰,“朝贺庆不成了,我送你回府。”
“那你呢?”
“我一会再回来,总要想把你安置妥当了我才放心。”
不知不觉福庆宫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蒋明薇和许多女眷眼睁睁看着慕明棠扑向谢玄辰,谢玄辰隔着台阶接住她,看都不向别人看一眼,就护着慕明棠离开。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应当是要出宫了。
宫中生乱,唯有谢玄辰第一时间来接自己的妻子,并且亲自护送妻子回家。
有谢玄辰在,一路无人敢拦,顺顺畅畅坐上了马车。因为担心慕明棠害怕,谢玄辰弃马上车,专程陪她。
慕明棠果真觉得安心很多,都有心思关心北戎的事:“边关失利严重吗?”
“遂城失守,不过北方是军防要地,遂城以南还有中山、河间、太原三道防线,只要这三道防线在,京城无忧。只不过,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不安生是真的。”
不至于威胁京城,慕明棠多少松了口气。看蒋明薇刚刚的表情,她还以为东京也马上就要失守了呢。
慕明棠问:“北戎出了多少兵力?”
“兵力暂且不知。”谢玄辰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倒知道领兵之人。说起来,是个熟人。”
慕明棠惊讶,灵光一闪猜到了:“耶律焱?”
“没错。”谢玄辰淡淡点头,唇边的笑似嘲非嘲,“上元节刺探消息是他,议和是他,偷袭边关也是他。邺戎和约,本来就是一场笑话。”
慕明棠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久之前,邺朝官员还信誓旦旦说“我们有和约”,殊不知在北戎人眼里,这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一张废纸。
亏皇帝和宋宰相还一力议和,还差点为了“和平”同意岁币。现在被人打脸,不知他们会不会后悔。
皇帝有没有后悔慕明棠不知道,但是皇帝丢了好大的面子,却是显而易见的。
皇帝在全国百姓和臣子面前丢脸,大为恼怒,难得下定决心和北戎一战。皇帝如此防备谢玄辰,自然不可能让谢玄辰接触兵权,而是派了自己的心腹童绍,率领京城戍卫军十万兵力,北上支援太原。
北戎兵分两路,西路由八皇子耶律焱率领,偷袭遂城,然后取道太行山直逼太原。东路由萧太后幼子,也就是北戎皇帝同胞弟弟耶律机领兵,从河间、中山发兵,攻打东边。
幽云十六州被割让后,中原失去屏障,东京只能靠太原、中山、河间三座重镇拱卫。这三座城池事关京城安危,历来都十分受重视,兵力和将领都身经百战,并不是花拳绣腿。其中太原被围攻的压力最大,朝廷派了好几支队伍支援,其中增援太原的兵力最为雄厚,足有十万。
耶律焱带来的兵马才不过六万,守城本来就比攻城容易,援军还带来了充足的粮草和军备,所有人都对这场保卫战充满了信心。
谁也没想到,童绍是文人出身,贪生怕死,看到城外北戎人的兵马后竟然吓得两股战战。武官比文官低一等,所有武将都要听童绍调遣,结果最高指挥童绍不但不组织防御,反而开战前夕带着兵率先逃跑。太原城内军心大乱,耶律焱趁虚而入,轻而易举地攻破好几道防线。
主帅跑了,太原城中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而城外却有六万北戎大军。太原守城将士拼死抵抗,硬是抗住了耶律焱猛烈的攻城势头,拖住了北戎南下的脚步。
太原久攻不下,没想到这只是个障眼法,趁着朝廷所有视线都被吸引到太原,耶律机率领东路军绕过中山、河间防线,转而攻打真定。真定失守后,沿路城池的长官都是文人,没人敢与之一战,耶律机长驱直入,竟然直接走到黄河边界,直逼东京城下。
消息传到京城,举国皆惊。如今是冬天,黄河的水早已结冰,听说耶律机已经派人去河中心试探冰层厚度,不日,就要渡河了。
一旦跨过黄河,距离东京不足十里,京城围城之困,近在眼前。
朝廷一下子炸了锅,京城才刚刚调了十万戍军去支援太原,剩下兵力不过十万。而东京仅靠天险,并非易守难攻之地,一旦京城失守,皇帝、宰辅、众多皇子公主一齐沦陷,邺朝,就亡国了。
皇帝连夜召集宰执进宫,众臣吵吵嚷嚷,一刻不得消停。他们都是文人出身,此刻都慌得六神无主。其中一个老臣奏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趁耶律机尚未渡河,立刻迁都。东京城毁了还可以重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陛下在,不愁没有重建东京之日。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接下来各地派兵勤王,陛下就安全了。”
老臣的话音落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皇帝听到心里一沉,竟然已经到了迁都的地步了吗?一旦仓皇迁都,几个中原朝廷数十年的积累,东京繁华的基业,就全毁了。
皇帝实在于心不忍,沉声问:“东京百姓安居乐业,人口百万,弃百姓于不顾,朕实在不忍心。除了迁都,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皇帝说完后良久沉默,过了好一会,刚才那个老臣深深拱手道:“除了迁都,还有一计。”
“起复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