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宗派都不缺助声的弟子,登时有人嚷道:“放肆,你什么人,敢对我们宗主这样说话!”“既是琼华宫少主,就回你的琼华宫去,你琼华宫也关闭山门避世了,我们罗浮山和千秋阁结盟又怎么了?”
嘈杂的嘘声中,南宫脸色一分冷似一分,她是最标准的名门正派弟子,罗浮山奉行的也是这套道德观,然而大劫当前,礼崩乐坏,人性如此,总是能找到理由为自己解脱的。琼华宫心法高洁,对于这些人心的弯弯绕,还是见得少了。
一片嘈杂中,晏飞文大笑了起来。
“厉害厉害!罗浮山号称万年传承,爱惜天下弟子,两个仙缘大会魁首在这,被人追杀抢劫你不管。琼华宫世代交情也不要了,真是精彩!”
他这话一说,那些弟子又要骂起来,只有叶孤山神色复杂,有人要出手教训晏飞文,也被他拦住了。
“那我们今天只要宗主一句话,千秋阁为了劫财追杀我们,事关正义,罗浮山是不是不管?”一片嘈杂中,林涵朗声道:“只要宗主发话,我们束手就擒!”
“元虚子,有人问你话,你别做缩头乌龟!”纪骜也冷声道。
别人还可,他这话一说,顿时就有弟子出手,他也毫不相让,反手就是一剑,剑意比以前强横多少自不必说,元虚子的脸上神色更冷,只见空中一颗镇山石直接落了下来。
“罗浮叛徒,还敢放狂言。”他直接道:“罗浮山为保门派传承,已关闭山门,区区小事就出手,难道以后魔族到了山下,也要开门迎敌不成!”
他这话算是解释了不出手的原因,可谓是冠冕堂皇,那些弟子顿时跟着鼓噪起来。然而一片喧哗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都说飞剑无影,但飞剑是有剑光的,真正强横的飞剑出手时,剑光直接撕裂苍穹,让人胆寒。法宝道术,也皆有宝光,唯有箭,来的时候,是没有光,也没有影子的。有的,只是一路卷起的风声,万种法宝皆是越近越好,唯有弓箭,距离越远,弓越满,势越沉。
那一箭来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那你便不是罗浮!”他说。
远之又远的云顶之上,罗浮山最中心处的仙居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按理说,谁也无法看得这么远,但那一道身影就在那里,立在云端之上,弯弓搭箭。
“不行正义,便不是罗浮!”一箭射出,他这样说。
“处事不公,便不是罗浮!”下一箭,他这样说。
“若是他们到了山门处,你不开门,你们便不是罗浮!”又一箭射出,他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开心,反而像是带着痛楚的,不是负气,不是愤怒,只是更深的,比失望还要深的东西。
无数个射箭的虚影,这样重叠在一起,他像是日复一日,在仙居峰山顶上反复练习这一箭,每一箭都对着罗浮山的山门处。谁都知道不可能有一箭能从仙居峰上射到山门,哪怕是化神期的准仙人也不可能让飞剑飞这么远,但他就是反复地磨练这一箭。在晏飞文觉醒红尘道意之后,他告诉林涵他的计划之前,林涵曾经问过他,他的道意是什么,穿着罗浮山布衣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道意,只是一直练箭罢了。”
一箭一箭,水滴石穿,曾经谁都不看来的天赋平凡的弟子,却被太清长老收为关门弟子。无人知道,那被世人戏称为糊涂道人的老人还在他身上托付了整个门派。
他有着最坚忍的心性,是这世上所有天才都不具备的,哪怕是纪骜,也只是锋利执着,而他却沉稳如巨石,万顷波浪拍打过来,只在江心不动,这才是罗浮山立派之本,中正之道。
也正是这心性,让他在罗浮山拒绝接收林涵他们后,天天回到罗浮山,在仙居峰上射出这一箭。
无数日夜的虚影缓缓收拢,合为一体,叫作燕鲤的青年站在仙居峰顶上,弯弓如满月,他整个人似乎都成了弓的支架,他的手臂成了箭的延伸,他就这样搭了一支无形的箭,对着罗浮山门道:“从今日起,这里不是罗浮!”
然后他松手,箭去如流星,无形的箭羽却在空中卷起磅礴的风声,那是比罡风,比惊雷,比世间的一切都要强大的力量。箭怎么能射这么远呢?但后羿又怎么能射到太阳呢?如果想着箭和太阳间隔着亿万里的路程,隔着无垠的虚空和金乌的烈火,肯定是射不中的。
但如果看着太阳,就能射中。
那这一箭,也能射中。
青年用了无数次练习留下的虚影,在空中渐渐崩散,他的声音似乎化在了风中,随着那亘古未有的一箭,卷起无尽道意。所过之处,草木碎为齑粉,罗浮山的罡风也为这一箭让路,山川裂开,河水断流,无数弟子尖叫着逃命,连元虚子也带着镇山石匆忙避让。而高耸得,让整个朱雀大陆都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罗浮山山门,就在这一箭中,轰然倒下。
磅礴的道意中,所有人都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他说:“我这一箭,才是罗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