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道长表现的如此笃定, 苏颂反倒有些不放心起来。然而此话不假, 造炮确实需要品质极高的铜铁,才能经受住炸|药冲力,不至于炸膛。思量许久,他还是陪着甄琼, 前往了锻造兵刃的工坊。
刚进坊门,就有大匠匆匆赶来:“小的刚在后面忙碌,未能远迎,还请监事恕罪。”
苏颂摆了摆手:“本官只是带甄道长来看看,你且去忙。”
那大匠哪敢离去, 反倒愈发诚惶诚恐了。军器监要制新火器, 他这样的大匠自然也有耳闻, 更清楚此乃是官家惦念的要事, 还派了个道长前来监工。虽不知那道长是何来头, 但是内侍们都畏惧无比, 偷偷称其为“雷霆真君”。这名字, 怎么说也该是个身高八尺, 虬须虎目的大汉吧?监事带来的道长怎地恁般俊俏,年龄看起来还不大,难不成是真君身边的捧瓶童子?
大匠心思起伏不定, 偷眼打量着两人。甄琼却不在乎旁人目光,径直跑去存放铁料的仓库,兴致勃勃翻捡了半天。又去看匠人们闷烧团钢,捶打兵刃。最后还拿了几把刀剑, 仔细瞧了瞧,这才叫来了匠头,问道:“这边打出的兵刃,是不是有些脆些,有此则韧些呢?”
军器监设于京师,可是要为京中禁军打制兵刃的。这话问的简直有些诛心了,像是责怪他们不够尽心。匠头吓得魂飞魄散,赶忙道:“道长明鉴!铁块都是由各地押运入京的,有些州府的铁矿好些,有些则差些,小的也只能因材铸锻,没有法子啊!”
“果真如此。”甄琼转头对苏颂道,“这可不只是矿料的问题。若是炼铁时用煤烧炉,煤中渗出的硫会混入铁中,使得铁料硬脆,不堪使用,哪里能造炮?”
朝廷缺铜缺的厉害,炮怕还是要用到铁,铁质不堪用可是个大问题。苏颂微微皱起了眉头:“矿料分高下,我也知晓。但是烧什么也关乎成料,却从未听过。”
“监事若是不信,可以选同样的矿料,分别用煤和木炭试试,烧出来定然不同。”甄琼立刻道,“不止是烧炉用什么,在烧制的过程中,添加什么助融,出入如何锻造,也事关重大。矿料芜杂,唯有去芜存精方能得到上品。这就如上好的钢料,须得千锤百炼,才能成型。”
道理苏颂都懂,没有实证,却难决断。谁料一旁大匠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声道:“监事,道长说得有些道理。小人的父亲打的一手好刀,都不爱用外面买来的铁,全靠木炭烧炉锤炼。也说用别家的铁料,打不出如此好的刀了。”
能够入军器监,想来手艺想必惊人,却也无法复制之前的好刀?用煤还是用炭,当真有这么大区别?
苏颂眉头皱的更紧:“如今各地都是用煤烧炉,火势猛烈不说,还比木材易得。若是换回了木炭,怕是炉场都要停工了。”
树木是需要生长时间的,烧炉要用的木材更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就算是天子,也弄不来这么多木炭啊。
甄琼等得就是这一问,笑道:“木头闷烧能成木炭,煤块闷烧自然也能成焦炭。焦炭比煤更耐烧,含的杂质也少。若是炼焦,就能解决燃料!”
甄琼可是炼过焦炭的,只是多一道工序,就能让铁料质量提升,何乐而不为?
“若当真如此,或可一试。”苏颂也不是个只听人吹嘘就信的人。当即带着甄琼,一同寻了个铁炉,试制起来。
“琼儿怎么又有兴致去军器监了?”在甄琼胡乱塞完饭,准备出门时,韩邈笑着问道。
明明之前还半死不活,拖着不想去军器监,转眼就变得比谁都积极,他怎能不多问一句?
甄琼像是碰上了什么喜事,眉开眼笑道:“今日要开炉呢,得早些到了。必能炼出更好的铁料!”
“不是造火器吗?怎么又改成炼铁了?”韩邈皱了皱。琼儿还会炼铁?对了,他说自己对金石极为了解,应该也包括铜铁吧?
“那是匠人的活儿,造化的事情,还得我亲自上手啊。”甄琼兴奋的搓了搓,“苏监事都说了,今日若是成了,军器监的作坊随我乱看!”
韩邈:“……”
这说法,怎么像刚得了新玩偶的孩童?苏颂还真是心大。
咳了一声,韩邈笑道:“毕竟不是自家丹房,琼儿还是小心为好。”
甄琼却嘿嘿一笑:“正因不是自己的丹房,才能随意施为啊!”
韩邈:“……”
行吧,你开心就好。
“道长你看,这料可给的够?”一个大匠站在,小心翼翼问道。
之前以为不过是个捧瓶童子的小子,竟然真是天子派来的亲信,还能说动了监事,怎能不让人诚惶诚恐?只是突然改了原本的方子,添了药料不说,连煤都给换成了焦炭,饶是常年炼铁的大匠,现在也吃不准了。
“够够!上炉试试!”甄琼只瞅了眼,就飞快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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