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裴本怀唱完,加了一句:“我唱歌不行,平时都是藏拙的,可是今天妙眉姐让我唱,我就是一定要上台的,全只为博她一笑罢了。”
此言一出,起哄声此起彼伏,裴本怀站在台上,追光一束打在他身上,一束打在台下的孙妙眉身上。在人潮的呼喊中,裴本怀与孙妙眉遥遥相望。裴本怀笑得温暖,孙妙眉笑得牵强。
邵世荣钻进会场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光景。
他本是不想来的,他身为孙妙眉的上司,来这种年轻人——还能在公众场合又蹦又跳的在他眼中就是年轻人了——来这种年轻人待的地方,情理都是说不通的。再加上,他环顾了四周,这个聚会如果不是为孙妙眉的生日而办,还可以取个名字,叫他邵世荣的□□俱乐部。
邵世荣只看了这一幕,眼见角落里四方都有女人发现了他,朝他走来,他忙又退了出去,到旁边的一件包厢里躲着了。
坐在空荡的包厢里,邵世荣看了一下表,十一点零五。他本在家等着孙妙眉,他自觉前一晚做了错事,下意识地就要弥补一些,正好她的生日到了,邵世荣准备了些东西在家,还把裴鸿衍赶了出去,一心一意枯坐在客厅等候,可他都要把沙发坐穿,也没看见孙妙眉半个影子。还是管家提醒他,孙妙眉是和朋友们在外面办生日聚会了。
邵世荣一拍脑袋: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邵世荣的生日也是,呼朋唤友一席,生意伙伴一席,两餐下来,一天都不着家的——邵世荣一面开着车往这里赶,一面思索着:他像小刺头一样总对人抱着疏远的孙妙眉小姐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朋友的呢?他遇见孙妙眉的时候,一下子充当了孙妙眉生命中几乎全部的角色:父亲、师长、情人、朋友、亲人。邵世荣那时所有的大男子主义一下子得到了最高的满足,他日后再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那种,胸膛澎湃着、涌动着强烈自信和猛烈心跳的感觉了。这让他判断自己的一生挚爱就是孙妙眉。
然而此时邵世荣坐在能听得到空调运作声响的包厢里,小臂上汗毛竖立:真的有些寒冷了。他把挽着的袖子放下了,一面回想着刚刚在沸反盈天的生日会场,两束雪白光柱笼罩着的裴本怀和孙妙眉。邵世荣做过近视眼手术,眼神好的很,还能看到光柱中漂浮的灰尘,像舞台剧一样,孙妙眉和裴本怀置身舞台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男主角和女主角,也没有什么杂声,没有什么呼喊。那光柱中漂浮的灰尘,只让整个场景更为静谧美好。
邵世荣现在胸膛也澎湃,也涌动,是嫉妒,是无能为力的怒火。邵世荣和孙妙眉完全不一样:邵世荣从不以孙妙眉的“恩人”、“金主”自居,相反的,他认为两人十分平等,十分平等的恋爱、婚姻关系。和孙妙眉总是忍气吞声的自我牺牲不同,他默认了自己的婚姻乃是洋派的“开放式婚姻”。他邵世荣找得了情人,孙妙眉理论上是自然可以的——但上次,算起来总共两三次了,他因为孙妙眉和裴本怀的事对孙妙眉甩了脸色,又一次还动手打了孙妙眉——他真是——哎——他真是太混蛋了。
邵世荣想着这些,在包厢的沙发上茫茫然了。若是孙妙眉在场,看到现在的邵世荣,就会知道,邵世荣是又进入了某种“孩童模式”了——邵世荣有时会这样,大而明亮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嘴唇轻轻翘起,像故意嘟着嘴似的,手指也要摩挲着鼻梁:他在模拟着从前求学时带着眼镜的境况。孙妙眉由于发现了这个样子的邵世荣,才学会了和邵世荣耍耍脾气,斗斗嘴——总不过是个孩子嘛。总之,邵世荣现在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和孙妙眉群魔乱舞、人声鼎沸的生日宴隔着一堵厚实的墙壁,独自一人坐在几千块一小时的包厢里发呆。
最后空调把他吹冷了,他打了一下激灵,不知道自己为何千里迢迢赶到这个他连进都不敢进的生日会场;也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处置心中的失落和嫉妒,他还想到前些日子他一直打算着让孙妙眉退出娱乐圈来和他好好过日子——这过得能是什么日子?他是怎么说出口那样的话的?——最后,他想也想不明白,收回了所有的茫茫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低着头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