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只是略有生分……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因为贾琏总觉得家里没钱……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对不住他媳妇。
不得不说,没了原著里黛玉的嫁妆填补,荣府现在已经是半个空架子了。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贾母知道府中情况不像样,已经暗中在用她的体己为儿孙谋划了。
给琏哥儿谋官便是明证。
贾母看得很明白:王夫人和凤姐儿管家的手段,以及两个儿子花银子的势头,若无谋划家败不过三五年内,这还是有元春撑着呢。
这些贾母也没有隐瞒贾琏。
贾琏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还是将来没准儿要做顶梁柱的孙子。毕竟等宝玉金榜题名,最起码还得上十年。
话说贾母对贾琏坦诚,贾琏对他姑父也很坦诚。他不光棍儿都不成,荣府那点事儿瞒得过姑父吗?
只是林海听内侄对他诉苦,有点哭笑不得:我管得了你们怎么过日子?我为啥扶持你跟宝玉,还不是为了将来宁府荣府出事,你们家里有两个依旧撑得住门面的年轻人,自然就赖不到我头上。
林海见内侄面颊微红,只得安慰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贾琏没有让姑父给他在银钱上行方便的意思:若是仔细点过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他难得面对一个靠得住的长辈,烦闷了许久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一时没能收住而已。
此刻,贾琏也反应过来,他让他姑父误会了。他抹了把脸,急切道,“姑父,侄儿央求您的不是……银钱。”
林海点了点头,“看着也不大像。”银钱真不趁手,也不该是贾琏过来央求。
贾琏沉吟半天终于道:“侄儿觉着有些不对。义忠王自打病愈,跟肃端王也不怎么不往来,见面也没个好脸,如今却能说上几句话。”
这二位若是暂时联手,那究竟要对付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但贾琏多少还心存侥幸,才跑到姑父这儿讨个主意——毕竟姑父就是义忠王那边的啊。
贾琏虽然不想被妻族把控,但是妻族真要是倒了他也没甚好处。
林海笑道:“你舅舅提醒你的?”
“舅舅就提醒我要多留心几位王爷……”
贾琏的娘舅张恽已经启程到西南做布政使。其实凭张恽的本事和人脉,谋个西北的重要官职也不在话下——可见这人很能把持得住。
于是林海诚恳道:“你舅舅了不得,你多跟他学学。”又拿甄应嘉当反面教材,“甄大人便是走你伯父王子腾的门路,在西北谋了个缺。须知甄大人数年不曾接触庶务,西北这几年注定错综复杂,又因为担着大军粮草调运之责,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十年都未必翻得了身。”
姑父这意思……是说我舅舅沉得住气,而甄世叔太不自量力吗?
贾琏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几分行迹: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让他喜怒不形于色,未免太为难人。
林海继续道:“外敌当前,情不情愿的总要先歇了内斗之心。”见贾琏一个劲儿点头,林海轻飘飘地补了后半句,“那怎么能够呢。”
贾琏一脸懵逼。
圣上、义忠王和肃端王正联手清场呢:本钱不够的,没资格入局。
王子腾身为内大臣——也就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副手,就算加上他身后的那几位王爷……按现代的话说,话语权也不大够。偏偏他们又想掺一脚,甚至还不惜弄来了烧手的银子去采购军马。
平心而论,林海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王子腾才有这等看似豪赌之举,但他能猜到王子腾可能面对的……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过什么~诱~惑~无所谓,反正他不想知道。
贾琏心事重重地拉着宝玉回府了。
而王夫人见到归来的儿子,也安心准备歇下了……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要自嘲一下:好像林海会把宝玉怎么着似的……宝玉跟琏哥儿亲近,她倒是真有点不是滋味。
于是她又摩挲了儿子一会儿,才问,“你二哥跟你姑父都说了什么?”
宝玉对官场根本不关心,“衙门里的差事。”只是面对母亲他不能表现得不耐烦而已。
至于贾琏回屋后都没给凤姐儿一个正眼……他躺在床上足足想了半夜才因为疲惫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却说贾琏和宝玉告辞,黛玉也回房,屋里就剩林海和王禅的时候,林海终于瘫在罗汉床上,“琏哥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禅也道:“听我哥哥说,荣府长房二爷很沉稳也很好学。”
进了刑部就耐心翻起卷宗,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沉稳好学的模样?
林海颔首道:“这个内侄也值得提携一回。”
他要提携贾琏,更多的是看在贾琏娘舅以及元春的份儿上。如果这个贾琏都参不透,那还是在刑部再多磨练几年吧。
贾琏他舅张恽这个人不说了,未必将来一定能入阁,但八成是个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物。
至于元春,林海也是前阵子才意识到:元春比他想象得更得宠。
并非说元春对圣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她不是那种想提拔娘家人圣上也照准的绝世宠妃,而是她在传递消息上不比其余三妃差……须知三妃跟了圣上至少二十年,且每人都为圣上生了个出色的儿子!
思及此处,林海也忍不住感慨,“贵妃不贪,要求都能卡在圣上容忍的范围之内啊。”
王禅她堂姐贤妃可没把元春当做敌手……元春这一胎是儿子又如何?跟成婚的皇子们年纪差得太多了。等小皇子长大,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前提是这位小皇子能平安长大。
君不见义忠王昔日固然被废,之后夺得帝位的也是与义忠王年纪相近的今上,而太上皇那几个颇为得宠小儿子实在是龙椅的边儿都没摸到。
王禅坐到林海身边道:“贵妃不简单,有她在,荣府未必多风光却也过得差不到哪里去。”
这倒是实话。
贾赦贾政兄弟虽然依旧心向王子腾,但有贾琏在……只要贾琏把持得住,不倒向王子腾那边,就算亲生父亲和叔父获罪,荣府也照样维持得下去。
王禅凑了过来,林海都懒得动弹,除了嘴巴,“贵妃还托我提点下琏哥儿。”
他在户部,贾琏在刑部,他怎么提点?除了这种偶尔的见面答疑解惑,自然是请当刑部尚书的岳父出手呗。
请岳父出手自然得跟他媳妇说一声。
不过贵妃敢打发个太监通过林海向王家提要求,那么她和贤妃,也就是王禅她堂姐,已然联手了。
王禅自然也想了个分明,她打算回头让娘家向堂姐求证一下,若真属实,把王夫人和王熙凤在外面做下的事情全都告诉贾琏又怎么样……举手之劳罢了。
第二天,林海跟同僚吃中饭的时候,听说王子腾已经巡视归来……此时正面君呢。
贾雨村是王子腾的人,因此贾雨村如何处置很大程度上要看王子腾怎么跟圣上分辩:贾雨村又听话又能拉下脸皮大肆敛财,这样的好下属王子腾只怕不会舍弃。
如果不舍弃贾雨村……薛家这边尤其是薛蟠可得提前嘱咐好啊。
这一日下午,薛蟠从“温柔乡”里被官差请走。薛蟠的小厮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回荣府,哭丧着脸向薛姨妈和宝钗报信儿。
薛姨妈这些日子正心气不顺,吃着调理气血的汤药,乍一听到儿子被官差带走的消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这是京城,不是金陵。蟠儿这一进衙门,没个几万银子未必出得来!
丫头们虽然稍有慌乱,却没误了正事:一起把薛姨妈放平在~床~上。
宝钗则红着眼睛吩咐,“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一起到来,甚至没来得及坐下说上几句话,贾母、邢夫人和李纨也到了。
其实要把薛蟠叫到衙门好生说道说道……这事儿贾琏上午就听说了,他打发小厮先回府,跟贾母打了声招呼。
薛蟠为了香菱而命仆从打死冯渊,贾雨村为包庇薛蟠而胡乱判案……这始末贾琏若是不知,也枉为刑部主事。
这里面牵扯他家,乃至于姑父家的就是:贾雨村乃是由二叔和姑父举荐的,虽然真正给贾雨村实缺的是王子腾。
贾母听了,觉得跟自家关碍不大,于是老人家也就一声不吭了,
既然在贾雨村这儿出了纰漏,贾母甚至猜得出王子腾和林海已显出不睦之相,而且孙儿的偏向也十分明显。
贾母待人到底有几分真心,未必乐见薛家倒霉,然而这件事荣府实在插不得手……
可惜老人家想错了,贾琏大致知道各种隐情决定袖手旁观,然而他二叔是个“实诚人”,官复原职也不过一个月的贾政在听到些风声之后,毅然决定替贾雨村求情!
可惜就是折子递上去,便再无下文。
贾政等了好几天……在薛家交了数万的银子之后,薛蟠都完全无损地被送了回来,自己写就的“情深意切”的折子依旧石沉大海。
贾政这心悬着好几天终于按捺不住,找上了林海。
你还别说,林海真不知道他这二舅子给贾雨村求了请……直到贾政亲口和盘托出。
林海也是哭笑不得:你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贾雨村参了的?是我啊……
你说冯渊乃是被误伤至死,薛蟠不曾亲自出手,兴许是事实,然而贾雨村真正“碍了人眼”的原因是接着盐政补缺一事,狂敛二十万银子……
为什么不好拿这二十万银子说事,那是因为直到现在盐政那些不大要紧的职缺都是可以直接买卖的!
跟六部这种补缺需要银子、人脉和个人能力三者缺一不可的情况不同,盐政那边的小官真的是给银子就行,而且圣上,义忠王都曾因此获利。
在西北还有外敌的时候,盐政自然无法轻动。
这些话就算能说,林海也懒得解释一一给贾政听。
他扶额道:“我帮你打听打听,但成不成的,不敢保证。”
贾政终归是个软脾气——他似乎只对儿女们比较有“能耐”,“那多谢妹夫。”
贾政告辞而去,林海望着二舅子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与其说贾政要保贾雨村,不如说是他在坚定地向王子腾“表忠心”。
毕竟在工部做了十好几年的官,林海相信贾政也许能力不足,但他绝不至于……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傻白甜!
想想吧,贾琏听说义忠王和肃端王打算先对付王子腾以及他身后的靠山时,都很果断地……尽量跟王子腾那边保持点距离。
这点心思林海觉得贾政也该有。
他捏了捏太阳穴,忽然福至心灵:在原著里荣府的确逐渐成为空架子,但即使没有黛玉那笔丰厚的嫁妆,荣府也不至于连修院子的银子都不趁手……
那贾政挪用荣府的大笔银子干什么去了?!还有……林海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小瞧了他那个大舅哥。贾政在荣府说一不二……那不能够,贾赦说话也照样管用……所以这兄弟俩把荣府的那一大部分家底拿去干什么了?!
昔日,贾代善可是义忠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见识过亲生父亲的威风……林海觉着能让贾赦和贾政这哥俩死心塌地卖命的人物,八成不是王子腾,那么他就只能往始终“不理外事”只在宫中闭门修炼的太上皇身上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