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奉献给了联邦。
他的妻子却将一生奉献给了他。
他的妻子只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的妻子说,她希望他们的孩子成为像他一样的英雄。
他很努力去教导他们的孩子,逼那个孩子苦读机械学,逼那个孩子放弃自己经商的梦想,他的孩子很痛苦,他的孩子那么努力去学习,可总是怎么做也做不好。
他逼了那个孩子整整二十年,那个孩子快要被他逼疯了,要跳楼,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最令他痛心的一句话,是那个孩子说,如果我妈在世,她肯定不会这么逼我!
是吗?
是这样吗?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妻子的身影,那双被泪水浸润着的琥珀色眼眸温柔望着他,然后她笑着哭了起来。
他们去领证时,她也是那样笑着哭。
一纸婚书,上面写着“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忧愁,我都会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诚,直到永永远远”。
她用生命兑现了誓言。
他却没来得及说一句“我爱你”。
他总是忙于工作,忙于事业,没有时间去照顾他的妻子,也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当他追悔莫及想要弥补时,他们中间却隔着一截生死。
他累了。
望着仇视他的孩子,他颤抖着放开了手。
他的孩子如愿去经商,他的孩子很有经商头脑,成了商业大鳄。
再然后他有了一个孙子。
他的孙子有着一双和他妻子一样的琥珀色眼眸,他的孙子和他一样拥有惊人的武器制造天赋,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对这个孙子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实现亡妻的遗愿,可上天似乎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这是一个omega孙子。
他一直知道唐白很优秀,可是他更知道这种优秀不应该出现在一个omega身上,特立独行会招致非议,而成为顶级武器制造师这条路又太苦。
分化结果出来的那天,他和他的儿子爆发了一次巨大的争吵。
他失望地说唐白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他的儿子指着他的鼻子骂:“爸!即使我的儿子是个omega,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会拼命挣钱给他攒一大笔嫁妆!我会让他拥有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幸福的人生!请您不要在糖糖的面前叹气了好吗?请您不要把继承你衣钵这种事情,看做一个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了好吗?!不是所有人都想按照您的理想人生活着!!!”
他亏欠了他的儿子太多,他的儿子当年就是被他干扰了人生。
他的儿子说,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该由糖糖自己选,不需要任何人干扰。
可是他却拒绝了儿子的建议。
他把自己关在武器研究室一天一夜,他不断地在想,成为顶级武器制造师这条路这么难走,又这么危险,联邦和帝国的战争从未停止,针对武器制造师的猎杀也从未停歇,唐白作为omega,要是走这条路,会比正常的alpha还要难走。
他需要比alpha努力数十倍,优秀数十倍,才可能堵住那悠悠众口,才可能挡住那明枪暗箭。
唐白本该可以拥有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他会无忧无虑长大,无忧无虑嫁人,以后生一堆孩子,过着轻松的一生。
为什么要选择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他已经让儿子恨他,难道还要让孙子再恨他吗?
所以他选择尘封起一切,他希望唐白能轻松快乐幸福地过一生,不需要背负他这个糟老头过于沉重的期待,不需要遭受社会其他人的指责,更不需要担心日后有性命之忧。
他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到最后难道还要做一个失败的爷爷吗?
他告诉自己,让唐白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omega是对的,他没有和唐白说过为什么,就直接粗暴地收走了所有的机械玩具。
他以为他这样做是对的。
就像他曾经以为逼儿子学机械学是对的。
只是他以为。
如果他当初问过唐白的意愿,真正去了解唐白的爱好,那么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原来他的儿子真的没有骂错,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不顾别人感受、自作主张的糟老头子。
浑浊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武器研究室里操作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妻子的身影。
在按下隐秘的自爆键时,她微微张开了唇。
——“我性格枯燥无趣,愤世嫉俗,不懂得体贴人,以后也没时间照顾你,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爱您。”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说我爱您。
“爸?”唐母被唐爷爷老泪纵横的模样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唐爷爷哭过,吓得她递纸巾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夭寿啦!我的糖糖把我家老爷子气!哭!了!
“我、我这就喊他出来!”
“不用了,既然他喜欢,那就由他吧。”唐爷爷佝偻着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唐母颤巍巍地掏出速效救心丸,随时准备递药。
唐爷爷挥了挥手,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唐母也不敢说话,只好给唐父发消息:“老公!糖糖自己进了爸的武器研究室,爸好像被糖糖气哭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等了大半天,忙于工作的丈夫也没回消息,唐母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武器研究室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唐白从武器研究室走出,他的指尖停着一只美丽的“蝴蝶”。
唐爷爷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紧紧盯着那只被改造过的蝴蝶机器人,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光亮。
他本以为这些年的蹉跎会耽误了唐白,浪费唐白惊人的武器制造天赋,可眼前新鲜出炉的作品就是唐白的实力写照!
唐母不懂怎么用肉眼鉴别武器完成质量,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唐白突然陌生了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这种不同源自哪里。
“糖糖,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呀?”唐母小心翼翼问道。
正在弯腰翻找麻袋的唐白闻言软绵绵道:“打人。”
唐母:“......?!”
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夭寿啦我也要被糖糖气哭了!!!
唐白找出了一个废弃的袋子,正准备出门时,他突然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叫住了。
“糖糖。”
唐白的脚步停在原地,他攥住麻袋的手指动了动,梗着脖子没有回过头,他都可以猜到爷爷又要说什么了,那些让他耳朵磨出茧子的“omega守则”,那些套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你喜欢机械学,对吗?”
唐白握紧拳头,闷闷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我不可以同时喜欢帕露露和武器制造吗?我不可以按照我的喜好活着吗?我不可以用法律和暴力去制裁坏人吗?
我不想自己才二十岁,就因为性别失去了选择未来的权利,我现在不害怕失败了,我害怕的是我本可以。
然后他听到唐爷爷带着颤音的回应:“当然可以了。”
“只要你喜欢,那就放手去做吧,不管做什么,都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