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井边突然扒上一只手,一个人慢慢爬了上来,绷带遮住了他半边脸,嘴角含笑,正是文心。
文心整个人爬出井口,一派闲适地坐在井边,笑眯眯地看着三人,道:“你们三个还真是仙人啊,这么快就出来了。比那帮畜生可强太多太多了。”
时祺大怒,喊道:“文心!?屠村的凶手竟是你?!”
那人赶忙摆了摆手,道:“诶,不是不是,文心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时祺还要说话,被绿央伸手拦住。她定定地看着那人,道:“文心当然不是凶手。因为凶手是你,对吧,刘诚!”
时祺还在惊讶之中,转头看看师姐和风羲,两人皆是了然的神情。
那头的“文心”却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哈!猜得挺大胆啊,不过你如何肯定我就是刘诚呢?”
“你害怕的样子确实伪装得不错。但铁匠常年打铁,是个力气活。而你的左手却根本没有因举锤锻造带来的老茧。反而是些细微的小伤口,唯有左手虎口有薄茧。因此你的身份便是假的。其二,一般人即使是中了幻术,下意识剜眼也应该是用惯用的那只手行动,或者双手同时动作。而你,为什么先剜的是左眼呢?”绿央不紧不慢地说着,时祺听完才反应过来,将前后的事情仔细串联起来,也明白了过来。风羲依然只是看了看绿央,默默点了点头。
“文心”又是一笑,嘴里呵出一声,并没有回答她。
绿央又继续道:“我起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刚刚在屋中,看到那些用具的摆放才明白过来。”
时祺疑惑道:“明白什么?”三人中就她没进屋,自然也没看到屋中摆设。
风羲道:“刘诚是个左撇子。”风羲在寝屋中醒过来,其间生活起居的痕迹自然更多。
“不错。”绿央看了看风羲,又接着说,“所以你才会下意识剜左眼。而那些细微伤口想必是采药理药之时划伤,左手的茧也是因为常年切药留下的吧。”
“哈哈哈哈,你这小妮儿挺聪明啊。”刘诚不住地笑着,语气里竟真有几分赞赏。
时祺接收完所有信息,道:“真的是你!”
刘诚的语气里此时才染上了恨意,他道:“不该是我吗?杀他们的,当然是我,也只能是我!”
风羲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愠怒,道:“即使忘忧之事他们罪有应得,可你也不该如此狠毒,用那种方式……”
刘诚像是被气笑了,道:“我狠毒?哈哈哈哈。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忘忧的吗!那些禽兽怕被听到,解下腰带塞在忘忧口中,叫她喊不出、哭不出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他们狠毒!!他们将忘忧捆住双手双脚羞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狠毒!!我狠毒?你知道我在酒馆外听他们把这些当趣事谈笑的时候,什么感觉吗!我只觉得自己还不够狠毒!!”
听刘诚撕心裂肺地一口气说完,三人都想起来那嘴被撑裂的喜服男尸和如牲畜般被吊起的谢三。时祺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活该”。绿央却是无法想象,刘诚这样一副瘦弱身躯,如何将人吊起,又如何开膛破肚。
风羲却皱着眉又道:“那那些妇孺呢!我知道你应该有恨意的,可你不该……”
刘诚瞥眼看了看这位一身正气的人,道:“不该吗?她们传闲话,咒骂忘忧狐媚之时,又何曾想过不该呢?面对求助,一次次视而不见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不该!”
两句反问扑面而来,砸得风羲哑口无言。刘诚却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继续说道:“何为应该,何为不应该,你倒是说说看啊!我夫妻二人从来没对不起这村中之人,反而以礼相待,治病救人,施药济世。那我们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吗!可笑可笑,当真可笑!哈哈哈哈哈!”
“这些人还要装得一片惋惜,来给忘忧上香?!那些妇人还能腆着脸劝我放下?!他们既然如此乐得演戏,我不若真的让他们入戏。自己动手剜眼挖舌,自相残杀,真是好一场大戏啊!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都是一阵沉默,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掺着愤怒涌上心头。
绿央心想:“好人有好报,当真是一派胡言。刘诚和忘忧不知道救过多少人,却最终要淹死在这无端而起的恶意和舆论之中。即使以血偿还,这万分痛苦,也不会再消减半分了。”
风羲缓缓道:“唉,可是你……罢了,那你又是如何做到让全村人都陷入幻境之中的?”
“他们既然都这么喜欢忘忧,自然要让所有人都尝尝忘忧草的滋味。世人只知忘忧草可解忧思,却不知极纯极大量的忘忧草,以鲜血作引,便是最厉害的致幻之药。我挖了自己的眼入药炼化,每一滴血里可都是忘忧草的精华,投到井中浸入地下水源,让他们都能日日享用!你看我对他们多好啊!”
刘诚说到此处,眼里满是兴奋,旋即又被悲伤淹没,喃喃道:“让他们日日都能见到忘忧,多幸福啊。可我……怎么就见不到了呢。”
三人又是一阵无言,半晌,还是风羲开口了:“既已如此,你且跟我们回龙城受罚吧。”
刘诚道:“将我就地斩杀于此,岂非更快。”
风羲摇了摇头,道:“万事皆有法,我等不会如此。”
刘诚已没了任何心力,颓然地垂着双手,剩下的那只独眼,呆呆地望着井边的忘忧草,只道:“随意吧。大仇已报,我流连在此,不过妄想寻得她半点残魄,却遇上了你们。罢了,宿命如此,我本也是打算随忘忧而去的。如此,随你们吧。”
风羲以一根附了灵力的绳索,将刘诚双手双脚缚住。三人带着刘诚又回到了祠堂,休整一夜之后天亮便出发了。
回程路上,风羲与绿央同乘,刘诚与时祺同乘。刘诚双手被缚,始终耷拉着头,离时祺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全靠手撑腿夹稳住身形。绿央一直盯着他瞧,瞧了半晌,忽然转头对风羲道:“我屁股坐麻了。”
风羲勒了马,叫停时祺,四人下马坐在路旁休息。刘诚靠在一块石头上,依然垂头看自己的双手。绿央差了风羲和时祺去挖雪生火,自己则蹲到了刘诚跟前。刘诚却依然维持着刚才那副姿态。
绿央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诚这才缓缓抬头,透过散落的发丝看她,仍没有说话。
绿央又道:“你无非是想即使进入牢中,再不得自戕之机,也有办法让自己永久陷入幻境,与忘忧相守。这次……是打算挖右眼吧。”
刘诚眼睛睁大了,人也坐直了,道:“你如何得知……”他以为这小妖如此厉害,竟已修得读心之术。
绿央摇了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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