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还有一事想问。此次行事前辈们有几成把握,若是事败,又有何对策?”像是怕绿央听了不高兴一般,朗明补充道,“非是质疑,只是明儿修为不济,提前有个安排,好叫他人不受无妄之灾。”
绿央知道少年这是已经暂时放下了心中郁结,也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指望年少的宗主能即刻就明白这些纷杂的东西,却也不希望因此耽误了正事。
于是她道:“万事都不可能有完全的把握能成,你有这种思量很不错,是一宗之主该有的考虑。”
肯定了朗明的出发点,绿央继续道:“我们自然也没有十成的信心一定能成,不过尽力而为。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即使未成,也不会有太多损失,反而会让重风相信我们没有应对之策,放松警惕。”
“至于之后……你只要知道,真正的棋手,不会给自己留死路。我们有准备,还不至于要你这小家伙赔上宗门身家和性命。”
得了回答,朗明又在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追问道:“前辈们既已有应对之策,为何不现在就用,难道是非要在绝境之时才能发挥威力?”
绿央学她师兄那样,曲起手指头,用指节在朗明的额头狠狠敲了一下。
她道:“小家伙果然是小家伙,想这么简单。宝剑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得,死棋也只有在最后才会变成翻盘的关键。而且……利剑双刃,要收获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一番话让朗明听得似懂非懂,半悟半迷。虽不能完全理解,但也知道了前辈们自有考量,现在并不是时候。他只需要好好做一个称职的辅助,同时努力成长便好。
于是他揉了揉头,又抬眼去看绿央。虽然先前一直叫人家前辈,但朗明也知道,这位“前辈”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从样貌上也就比自己大个四五岁的样子。
难道是妖族的缘故?朗明记忆里母亲样貌也从未有过改变,惹得许多没能攀上父亲高枝的人族在背后骂他母亲不过有个好样貌而已。
而这位绿央前辈,确实不是什么绝世的容貌,比起那个同样在云泽宗见过的夏书筠来说当然只能是中人之姿。但朗明就是觉得,绿央阿姊有种让人特别舒坦的亲切。像躺在垂丝海棠树下,被暖风吹起的花条轻轻搔着脸颊。让朗明想起自己的母亲。
尤其那双眼睛,像浸满水的曜石珠子。怎么会有妖眼睛这般黑,这般亮。
绿央抬手在朗明面前挥了挥,道:“小子,看什么呢,又走神啦!”
“啊……啊!”
朗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看太久,赧然地收回了目光,抱了抱自己身上的小被子,道:“啊,就是看阿姊的眼睛,怎么这么黑亮,像……像有星星落进去了。”
说着说着,他声音又因为不好意思小了下去,惹得绿央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会的嘛。”绿央把被他弄得皱巴巴的被子解救出来,让他躺下后重新给他盖好,又道,“我倒希望啊,你永远也别有这么黑的眸子。”
朗明这会儿终于放下了宗主的外壳,像个真正的孩子了,问:“为何?”
“因为啊,泪水洗濯污秽,苦痛滋养黑夜。”
听得这样一句回答,朗明明显一怔,心里泛起酸意,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眼眶也湿了起来。
“绿央阿姊,苦痛总会过去的。”以他的年纪实在想不出别的安慰之语,他只能吸了吸鼻子,转而道,“你们这么厉害,什么都算到有所准备。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本事,真想快点长大。”
绿央浅笑道:“哪里有算无遗策的人,不过尽人事罢了。就像我……自作聪明终是要付出代价。”
朗明眼里盛满疑惑,看见那双眸子里的星光闪了闪。绿央则转头,透过窗户望出去,望见院中那棵垂丝海棠被雨淋得娇滴滴的轻轻晃悠,好似那花瓣伴着水滴落在心里,激起了涟漪。
“命运似雨丝落河,归宿终是大海,谁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