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流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或者说, 那一切都不是梦, 只是曾经发生过,却被她一不小心遗落入时光长河的模糊过往。
这些过往,一幕幕自她眼前闪过,带着早已被她抛却的喜怒哀乐, 在她耳畔声嘶力竭的哭喊。
她试图拨开眼前混沌,却又徒劳无功。
在这一片哭喊中, 隐隐夹杂着欢声笑语。
那些无比陌生的声音或轻或重地叫喊着她名字,又是被她遗忘的谁?
刹那间,一种名为痛苦的陌生情绪, 将她缓缓抱拥。
曾经的亲人、挚友, 都在她的世界中一一消失,由亲昵至生疏, 由相伴至永别。
仿佛身旁每一个重要之人的生老病死,都必须由她亲眼目睹, 才算得上此生圆满。
多少曾轻易触动她心弦的别离,在一次又一次相似的上演后, 渐渐为她眉眼蒙上了一层死一般的麻木。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 最为珍重之人的音容笑貌, 发誓要铭心刻骨的伤痛, 到最后, 都随着时间一点点被淡忘。
她也曾无比痛恨自己,非但留不住身旁的一切,甚至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都消逝在了每一个麻木的日夜, 再怎么伸出双手,都无从挽留。
这样的痛恨,曾在千百年中将她煎熬。
可到了最后,她却连这份煎熬的感觉都忘了。
她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七情六欲似被岁月尘封,曾在镜前演练无数次的表情里,也只剩下习惯性的笑容看上去不会太过虚假。
她是一个为秘密守墓的人,也是一个为赎罪而生的人,守护与活着,成为了她所执着的唯一,也是一切。
那么可悲,却又可悲得那么坦然。
但此刻,所有伤口都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逆旅中被岁月一一撕开。
原来,那些存在与发生过的人或事,从不曾离开她的记忆深处,而那撕裂伤口的痛苦,竟让她格外兴奋,兴奋得恍若死去已久之人,终于获得了新生。
回忆疯狂侵袭那所谓的心如止水,一点点被牵引而出的复杂情绪,终是模糊了她的双眼。
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轻盈欢快,却似一把利剑,狠狠刺入她几近麻木的心脏,扯出血淋淋的伤痛。
——我不害怕遗忘,因为真正值得铭记的东西,我会将它记下来。心上记不住,就记在纸上,放到我一定会去的地方,这样,不到我彻底死去的那一刻,它就永远存在。
菲尼克斯……
是她吗?她在哪儿?
——流砂,我不会忘记你。
耳边回响着少女坚定而又认真的承诺。
她盈盈而笑,千叶流砂循着声音向前,却又每走一步,都似离她越来越远。
“是你吗?”
远处,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千叶流砂却失去了向前的勇气。
淡却了上千年的记忆忽然穿过时空滚滚而来,她想起了自己的背叛,再多的身不由己,也无法弥补的背叛。
——所有人都可以牺牲我,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记起了,那一日菲尼克斯眼中的绝望,仅对视一眼,都痛彻心扉。
——千叶流砂!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你对我的背叛,一生一世都无法弥补!我要你活着,不老不死,永生孤独!
她记起了,那一日菲尼克斯绝望中的诅咒,句句似刀,恨不得用千万年的孤苦与自责将她慢慢凌迟。
“菲尼克斯,对不起……”
——流砂,两千多年来,你过得好吗?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对不起……”
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使得千叶流砂对这本该深悉于心的声音感到无比陌生,这份陌生,却携着那深深愧疚,如尖锐的指尖,死死扣入她心间血肉。
怎么可以忘记……
怎么可以……
***
蒋筝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望着千叶流砂。
这是两千多年前的沃多,就如千叶流砂所说的那般,随处可见被囚禁的精灵,他们眸中透着暗紫色的魔光,显然遭受了黑龙魔气的控制。
整个世界,因此而充斥绝望。
千叶流砂已昏睡两天,一直未曾醒来。
忽然,蒋筝看见千叶流砂的眼角有泪水溢出,顺着眼角流落枕面,不禁诧异。
“喂……”她已不是第一次试图喊醒千叶流砂,却无奈不能与其触碰,光靠喊的,一点效果都没有,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回事啊,一直不醒都算了,还在梦里悲情……”
蒋筝是与千叶流砂走了一路,按理来说,千叶流砂所能看见的一切她都能看见,只可惜到最后千叶流砂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她所能看到的画面也就跟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一样,除了一片片五颜六色儿的浆糊以外,啥都看不清。
也不知,这个老不死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偏执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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