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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筝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心中所有想法洞悉,她只觉无处可逃,轻叹一声后轻声应道:“每个人的生命都不应被轻易剥夺,只要心中还有希望,身旁还有人陪伴,再难再苦,挺过去了,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对吗?”
“这得看自己。”蒋筝回道,“有的人接受不了,活着倒不如死了,有的人可以接受,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着,低下了头:“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差劲,哪怕经历再多,也还是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包子为艾琳的死感到无比自责,我又何尝不是?如果我有能力救下艾琳,包子就不会那么消沉,如果我有能力帮助莫格前辈一起逃出来,就能与我们一起来此,和他们夫妻相见……这样一个谁都保护不了的我,真的能做到……”
蒋筝直接打断了长笙的话:“如果你能一巴掌糊死黑龙,我就不用在这里听你如果过来如果过去了。”
长笙不禁苦笑:“我还以为你会鼓励我。”
“那些虚的话说多了没什么意思,跌倒后自己爬起来的孩子会把眼泪擦干,而被人扶起来的,大部分会继续哭,怎么哄都不停。”蒋筝说着,坐到了长笙身旁,道:“你要足够坚强,就做前者,如果做不到,我来为你擦干眼泪。”
长笙不由惊讶。
“长笙,你听着。”那一刻,长笙只觉蒋筝的语气比平日里强硬了许多,只愣愣抬眼听她说道:“不要总是让心里那份对自己的怀疑阻碍你的步伐,哪怕是螳臂当车,身后那么多必须由你守护的人和事都不允许你后退半步。莫格前辈说过了,你该长大了,牺牲总是在所难免,我们都要学会取舍。从得知黑龙秘密的那一刻起,失落也好,伤心也罢,这条路,选了就得走下去。”
“阿筝……”
“我认识的长笙,哪怕失去了父亲,失去弟弟,也没失去希望!那时将殒城破,魔族将他们后路切断,远东彻底沦陷,军心涣散,不断有逃兵出现,是她挺身担起大任,许诺数万士气低落的伤残将士,定要将他们活着带回塔兰。尽管援兵久等不至,他们仿佛被自己守护的家国抛弃,她仍没放弃那些存活下来的伤残将士,鼓舞着他们的士气,在远东孤军奋战,坚守数月!终于,她成功了,那些追随她的将士们在她的带领下活着离开了远东战场,却不是因为他们胜利了,而是因为塔兰掌权者签下了割让领土的屈辱条约。”
“他们本是数百年来抵御魔族精锐之师,却遭到了黑龙带领的魔族那强大而又可怕的沉重突袭,那是身处安稳之中的人所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坚守着那片土地,日复一日期待着援兵的到来,哪怕他们最后等到的,只是战败的屈辱,也没有因此放弃心中的信念。”
“他们站在塔兰城下,痛哭流涕,不知被人唾弃的败者将要何去何从,他们都望着你,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
蒋筝认真问道:“你还记得,当时,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吗?”
——远东军是艾诺塔数百年来面对魔族最坚实的壁垒,如今我们战败丢了远东,可以痛可以哭,可以被那些不理解我们的人憎恨侮辱,但绝不可以倒下!
——我把你们从战场带回来,等你们休整好了,还会把你们带回去,夺回这次失去的一切!
当时的诺言,她当然记得,可她最最终没能兑现。
“那一天,他们誓死追随你的誓词喊得震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蒋筝说着,双手按住了长笙的双肩,道:“长笙,可以痛可以哭,但不可以倒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啊。”长笙不禁苦笑。
曾经经历过那么残酷的战争,再多的牺牲她都见过,可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那么患得患失。
也许,她最怕的不是失去一切,而是失而复得,再复失之。有些人或事,如果注定失去,倒不如从未得到,又何况失去第二次呢?
“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我不怕你胡思乱想,我怕你想了还不说出来,把自己憋坏了。”蒋筝认真道,“我与你之间,总不该还有秘密吧?”
“没有。”
“真没有?”蒋筝目光如炬,看得长笙很是心虚。
她沉吟片刻,道:“从加喀伦宫逃出来的那天夜里,我听到黑龙的声音……”
蒋筝不禁皱眉,包子说的果然没错。
“他说我没有能力保护身旁的人,说本愿接纳我,但我要继续一意孤行与他作对,一定会失去一切。所以……我才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做不到。”
“我呸,喜欢这么装逼的大反派通常都没有好下场!”蒋筝说着,狠狠瞪了长笙一眼,气呼呼地抓着她的肩前后摇晃了起来:“以后有这种事不准瞒着我!听到没有!”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长笙被晃得头晕,想也不想连忙应了下来。
蒋筝见她应了,终于停手,道:“说定了,骗人我比你在行,你要有什么事再想瞒着我,我骗死你。”
长笙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
蒋筝见她这样,终于放下心来,躺下来思虑片刻,回想起刚才包子的表情,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而自己竟因长笙一时失了方寸,没有继续追问……
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也不知待会儿再去问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