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山颔首:“对仙君来说,这件事想必也是不大能接受的。”
唔。
她思索一下,摇摇头走了。
有灵力的人盖房子都比别人快些,虽然不能恢复天岚宗从前的风貌,但已经看不出废墟的样子了。这里已经换了一番天地,但还是没命名,毕竟天岚宗风头在前,人们或多或少地揣测天岚宗还是不是剩了些底牌,因此谁也不敢出头给这片地方换个名字,因此就给它取名议事大会,没什么倾向性。
一转眼就到了青宁仙君允诺的赐人丹药的时候了。
每天晚上,陆尧歌都和她自己挑来的男子住在一起,她睡得不好,叫男子弹琴,她在里头睡上一两个时辰,起来灭了灯。
清早,天气雾蒙蒙的,她这天睡在天岚宗新盖起的议事大会中,绕过议事所在,用屏风隔断,后面隔着一张睡榻,男子还在抚琴,她这日起身,却将灯点亮了,男子起身将香燃上,恭恭敬敬退出去。
突然,她攥住了男子的衣襟,四下扯开,扔到自己榻上。
她倾身压上。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退去了。
她松开男子,淡淡道:“你走吧。”
不多时,各大门派宗主都来了。总数二十三,还剩一个,是她。仙君先前只给了这二十四个名额,便是能脱开桎梏一举飞升的人,她千挑万选地将这些人选出来,如今想想,竟然是都要送入死地。
早知道就挑选些人间败类,免得现在心存愧疚。
她督工建造,自然给自己留了后路,像是为帝王建造陵墓的工匠,必定先为自己留退路。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吞下丹药到云端,便会死,便会化作灵力来给养红帝的武器。再不走,就会死。
陆尧歌整理着衣裳,对镜描眉,吐出一口浊气,眼睛弯了弯。
人报信来,某某宗主来了。
某某宗主也来了。
哪个门派已经都来了 。
众人来了,宗派中人要见证宗主飞升的那一刻。
一个接一个消息来,她已经给自己画好了。
最后,心腹来了,她蹙眉道:“你身上怎么又这么甜?”
“刚刚碰上仙君了。”心腹道。
“仙君是甜的不成?”
“不提这事,仙君提着小的衣领子,对小的说,主子您……您平日里忤逆她太多,今儿个飞升的恩典,没有您的份,罚您禁闭议事厅,未得允许,不得出门。”
心腹说着都要哭了:“主子您尽心竭力帮她这么久,如今却——”
陆尧歌笑:“她可真甜。”
心腹愕然,不知陆尧歌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呆呆回答道:“仙君身上一股子桂花香呢。”
“知道了,该干嘛干嘛去。”陆尧歌把心腹撵走,看看自己样貌打扮都妥帖,起身离了议事厅,在门口撞上仙君。
“回去。”仙君秉着戒尺,按在她肩头,将她生生搡了回去,她才回身,便道:“仙君,您听过,兔死狗烹这词儿么?”
戒尺松开,她瞥见仙君眼神微动,便笑道:“我倒也不做这怨妇,就是心里头呐,不舒服,仙君倒是也没有同我交代的道理,只是我不明白,日后别人问起来,我分明是仙君手下最得宠的,如今却没有升仙的福气——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仙君身上果真一股清甜的香,叫人想吃桂花糕了。
正巧,过路有个侍女见了二人便要绕开,她喊住了,要桂花糕送到议事厅去。
“你。”青宁似乎斟酌着,但过了一阵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便拿威压压道,“不需要理由。”
“仙君怕我成仙了,就压您一头?”
陆尧歌明知仙君压下了自己升仙的机会就是救了自己一命,但仍旧不屈不挠地问着,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我无须向你交代。”青宁抬了戒尺,上头灵力闪动,看出无尽的威势来,“回去。”
“仙君是觉得我不值得了?果真,我说呢我这腌臜污秽的玩意儿怎么能到仙界那么圣洁的地方去呢?仔细想想,还真是……”
“去了仙界,不就不自由了么?你要自由——”
“仙君不自由么?”陆尧歌紧抓一个字眼不肯松口,青宁仙君被逼退两步,摇摇头:“回去。”
她也并不逼得太紧,但此时不问,之后她就真的自由了,再离开仙君,就没有机会问了。
手心热了热,渐渐握住了一朵红莲,递给仙君,堵在她脸前,将两人的面孔都映照得火红。
仙君接了红莲,红莲却一下子碎了,变成从天而降的火焰,碎出了一场红雨,淅淅沥沥落在眼前。
青宁仙君眼神微动:“很好看。”
她又正经变出了一朵红莲塞在青宁手中:“我自然是不配的,仙君何必寻找词句解释呢?今日之后,我不就自由了?您赐我的自由,我当然好好珍惜了,想去哪里去哪里,那我今日求您,我去仙界,您允准我么?”
“陆尧歌。”青宁仙君生硬道,“你何必如此高傲?我也没有轻看你的意思,你总先自我糟践一下,姿态却像是俯视人。”
“我哪敢呢。”她笑了笑,“我只是凡人。”
“我直说。今日到仙界的,没有一个能活到明日。即使这样,你也想去仙界吗?”仙君淡淡道,说完,一股灵力荡开,将四下都扫视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陆尧歌本该笑话说“仙君希望我活着不成?”,但话到嘴边,却一下子哽住了。她是谁?不过是凡人罢了,怎么如今仙君给她披了件仙人的光环,她就敢从仙君口中套出秘密呢?
仙君为什么告诉她呢?她口风不紧,转头又会散布天下,对仙君的事情造成阻碍,那时又是谁的错呢?
“谢谢。”所有话都滤下去,只剩两个字可说。
仙君点点头:“不要同别人说,我如今境界不够,不能领会红帝的真意,难免误解,只是心存私心,想你在人间为红帝做事更妥,便留了你。红帝绝无错误,只是我现在的境界不能明白而已。”
所以青宁仙君知道多少?却还是对红帝忠心耿耿吗?真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她抿唇思索,但两个人在门口堵着始终不雅,便回身往里走。
仙君身上的香气愈发浓烈了。
仙君跟在她身后,有那么一阵沉默,才道:“不要夜夜纵欲,对修为没有帮助。”
她大笑,转过身看看仙君,仙君正色,十分公平的样子,她于是走过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仙君肩膀:“您可真可爱。”
“放肆。”
她探手揽住了青宁仙君的肩膀,纤瘦细弱的一个人,灵力却那样深厚。手渐渐往下挪了去,仙君的腰也纤细,这样一个纤细的人,居然是冷冰冰的仙君?不过仙君似乎都是纤细的身材,看着飘逸风流。
她拥了青宁仙君,笑道:“我今日不讨厌您了,您既是为红帝做事,我也与您一起。自从我问过了白凤翎之后,心底便没有了追求,如今,我有了新的目标。”
被抱着的青宁仙君伸出戒尺抵在她肚子上,将彼此分开,才收了戒尺:“什么?”
“我要问问您。”
“什么?”
“我的新目标便是,问问您。”她点着青宁仙君的肩头,“你——我会跟随你,为你做事,你往东,我就往东,你杀人,我放火——”
青宁仙君道:“你跟随红帝即可,不必跟随我。”
“我只跟随你。”
青宁仙君戒尺荡开,将她打飞出去。她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眼睛微微眯起:“你讨厌我,那我也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青宁摇摇头,话才出口,却意识到不大对劲,眼神考量了一阵陆尧歌,微笑起来,“你调戏我?”
“哪有人说自己被调戏呢。”陆尧歌摆摆手,“您忙去吧,我待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