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鱼年[六十三]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周锦鱼手里攥着那封长公主的来信,满脸恨意的咬着牙, 一句句的往下读。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呸!”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如此放荡,如此……啊!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耻!”
周锦鱼再也念不下去了,她瞪着周小山:“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情信?”
她一把把那封信扔到周小山身上:“她辗转反侧什么?她求之不得谁?”
周小山支支吾吾的道:“兴许,兴许是长公主忽然诗兴大发,这才……这才……”周小山也说不下去了,毕竟这个借口就连他自己也不信。任凭哪个女子诗兴大发,也不可能公然给一个男子送来这种信件来。
再说, 长公主的这封信里, 挑逗的意味,实在明显, 便是情信都不可能写的如此露骨。
周锦鱼气的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哪有她这样的?我活到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女人!她怎么就不肯放过我了,我怎么她了?别等我下次见着万岁爷, 等我见着万岁爷, 我再告她一状去!”
周小山一边劝一边哄:“四公子,四公子您息息怒,您先吃点东西, 当心饿坏了肚子,您胃口原本就不好,当心再像上次一样犯病。”
周锦鱼怒道:“我吃不下,我看着这封信我就来气,我就问我怎么她了?我又没招惹她我,那她来招惹我干什么!”
“谁啊?谁招惹你了?”
就在周锦鱼大为光火的开始痛骂那长公主的时候,柳氏推门进来了。
周锦鱼立刻收敛了怒意,喊了声:“阿娘,您今日为何回来的这般早?”
柳氏进了房门来:“今日铺子里清闲,故而回的早,听下人说昨日你和璟哥儿去东郊,回来的时候淋了雨,便想着来看你一眼。”柳氏吩咐周小山:“回头喊大夫过府来给你家公子看看 ,当心着了风寒。”
“是,小人记下了。”周小山拱手行了礼,答道。
周小山很快便识相的退了出去,一是为着他实在受不了周锦鱼的碎碎念,趁着柳氏来开溜,二也是让他们娘儿俩能说些体己话。
等周小山出去了,带上了房门,柳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是在说谁?”
周锦鱼嘴角无奈的扯出一个笑来,又不想让柳氏平白多担心,便道:“没谁没谁,刚才和周小山说着玩儿呢。”
柳氏是何等的聪明之人,她立刻拿起了周小山搁到桌上的那封信,以及看了那幅“年年有余”的年画,又看了那封信的落款是“元昭长公主魏华年”的印章,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
周锦鱼见瞒不下去,只能哭丧着一张脸道:“阿娘,老王妃这次可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女子这下被那长公主缠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她便把魏华年三番两次想要请她过府的事和柳氏说了。
柳氏闻言沉思片刻,脸中看不出喜怒的道:“我上回听着老王妃说,这长公主的未来夫婿,是冯蔚之,那长公主对你兴许也就是一时兴起,等她嫁了人便会把你忘了。”
周锦鱼观察着她娘的脸色,叹气道:“希望如此吧,我就盼着她快些嫁人,让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那个夫婿身上去,可别再来折磨我了。”
柳氏点了头道:“你自己心里有分寸便好。”
周锦鱼气道:“这哪里是我能有分寸便能说的好的,那长公主,是个听不出好赖话且是一意孤行的人,我都拒绝她多少回了她还贴上来,当真是烦死个人。”她忽然笑出一口小白牙来,对柳氏道:“不过,她若是敢对我用强,我就抹了脖子上吊,到时候就给她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周锦鱼虽然是在笑着开玩笑,柳氏却不许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抬起手打了她一下肩膀,训斥道:“不许胡说。”
周锦鱼伸了伸舌头,朝着柳氏一笑:“知道了,娘,我闭嘴。”
柳氏问她:“今日璟哥儿没来么?”
周锦鱼回道:“小包子娘派了人来说,要到过午才能来。”
柳氏一怔,立刻抓着周锦鱼的袖子问道:“可是璟哥儿身体出了什么事?”
周锦鱼被她娘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的道:“娘……您怎么了?”
柳氏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周锦鱼的袖子,笑了笑说:“我是想着,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养,便想起了当日我带着你逃荒的时候,着实不容易。”
周锦鱼恍然大悟,笑道:“娘您别多想了,人家小包子娘和咱们当年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家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咱们当时可是连一碗面都吃不上,只能沿街乞讨啃树皮呢。”
柳氏听着周锦鱼似是满不在意的说出这番话来,可是她又岂能不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如今的周锦鱼身为周家四公子,看起来自傲自负,吊儿郎当,对任何事都混不在意。可她就算隐藏的再深,也瞒不过柳氏这个当娘的眼睛。当日她们娘儿俩一路往京城走来,所遭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罪,其实一直都被周锦鱼记在心里,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柳氏叹了气,看着周锦鱼道:“不论当日如何,如今却是安稳日子,娘只盼着你能平安一世,安稳度日便好了。”
“我也没觉得现在不好啊,丰衣足食,一辈子都吃不垮的家业,我已经心满意足,”周锦鱼向柳氏看过去,问道:“可是阿娘,您真的甘心么?”
甘心看着那人如今身处高位,飞黄腾达。
而她们娘儿俩却死里逃生,苟活至今。
周锦鱼道:“这不公道,我不甘心。”
柳氏苦笑:“不公道、不甘心又当如何?”
周锦鱼冷冷的道:“那我便要讨回这公道,讨回这甘心。”
柳氏的眼神同周锦鱼微微错开,看向一边道:“罢了吧,民不与官斗,再说,民也斗不过官。”
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柳氏总会这么说。
她一味退让的语气让周锦鱼实在无力同她反驳。
索性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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