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手中的骨杖,一只由无数白骨拼接成的大手像巨龙一般从地底一跃而出,狠狠横扫过斗兽场的围墙,将隐藏在墙后的牢笼尽数摧毁。很多牢笼中还关着奴隶,这一击下去几乎无人生还,废墟中很快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
巫妖指挥着白骨巨手,把斗兽场几乎翻了个遍,却就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他想了想,突然从废墟中抓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壮汉――此人正是早已变成活死人的那名奴隶主――巫妖将一枚骨锥狠狠扎进对方的眉心,如死尸般一动不动的奴隶主突然震颤了一下,低垂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斗兽场的东北角。
“哈哈哈哈!看你这回哪里逃!!”
一排骨锥如离弦之箭般齐射向东北角,虽然几个黑影迅速从废墟中跳出试图挡下这轮攻击,但很快被密密麻麻的骨锥刺穿,在空中爆裂成了酸腐的尸水;更多的骨锥则准确无误地插进了东北角的废墟中,一声轰然巨响,废墟中一个人影被震得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不再动了。
烟尘弥漫,模模糊糊间并不能看得真切。但已经吃过无数次亏的巫妖,已不敢再麻痹大意。他扬起骨杖,正想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碾成肉泥,突然面色一变,闪身朝旁边躲去。
与此同时,那只耀武扬威的白骨巨手像被什么突然狠狠捏住般,突然爆裂开来,碎骨如箭矢般纷纷射向巫妖原来站立过的地方,连地面都隐隐颤动起来。
伏在地上的少年本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道阴损的毒咒仅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头顶的光线突然被遮住,黑洛弥有些愕然地抬头,然后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天而降,优雅地落在他面前。光线从对方背后打来,逆光中,那人仿若自带圣光,周身镀着一层浅白的光弧,在斗兽场污秽杂乱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高贵圣洁。而对方身后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双翼,让黑洛弥瞬间想到了一个词――
――天使。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从孤儿院的院长口中听来的词汇。天使,是神的使者,光明和希望的化身。他们身负使命,来到人间,祛除邪恶,匡扶正义。他们能救赎所有苦难,他们会惩戒一切不公。
曾经,黑洛弥也是如此相信的:相信神的仁慈,相信天使的守护,相信他们不会忘记任何一名虔诚的信徒,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脱离苦海,得到救赎。
――可最终,他得到的是什么?
――所谓的拯救、守护,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谎言,不是吗?
“啧啧,你这次混得还真是惨啊。”
仰起头,在与那双红宝石般漂亮的眼眸对视的那刹,黑洛弥的心跳陡然停顿了一拍。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停滞的时间线仿佛被人轻轻拨动,重新鲜活而欢快地流淌起来;空虚到近乎麻木的灵魂也突然变得丰盈而饱满,就仿佛一束光芒突然投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瞬间用光明填充满了整个空旷的世界。
如同被蛊惑般,黑洛弥不由自主地向对方伸出了手。或许这个举动有些出乎对方的意料,那人微微一愣,但片刻后,他还是微微倾身,握住了少年沾满黑灰和尘土的手,将他从泥泞中拉起。
“……也罢。”那人勾起嘴角,眼中流溢着让黑洛弥看不透的古怪笑意,“看在你这么凄惨的份上……本王就大发慈悲,帮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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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分界线***********
又死了。
这已经是第十九次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始适应,这一次我从血棺中苏醒,没有再怒火中烧暴跳如雷,而是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潜伏起来。
很快,黑洛弥那行人就进来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以往数次的失败经验,让我明白想在这里干掉黑洛弥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暗处冷冷注视着他。
和记忆中一样,少年一身规矩整齐的骑士装扮,扣子永远都会扣好最上面一个,圣剑永远都挂在腰际最适当的位置,连一分偏差都没有;明明是古板到掉渣的衣饰,偏偏就能穿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还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永远熠熠生辉,仿佛承载着光明女神最美好的祝福,一丝阴霾晦暗都看不到。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混在一群顶尖强者中间,依旧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无法遮挡的光芒。就像一束阳光,初时只是微末的热度和色彩,却在二十年后成长为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让千千万万的人族仰望、崇拜,并誓死追随。
――但这并不是全部。
虽然自他声名显赫之时起,我就听过无数人族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最美好最圣洁的语言赞美着这位让他们看到翻身希望的救世主,但当他杀死我时,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冷漠和残忍却让连习惯杀戮的我都有点心惊。
那并不是简单的人族对魔族的仇恨,而是更为恐怖甚至让人胆寒的东西。
而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每一次轮回都会比上一次轮回更为强烈,这也是让我最为困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直觉告诉我:黑洛弥,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或许……他身上的秘密,也并不比我少呢。
――――――――第20次轮回的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