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痛哭,泪如泉涌,顾不得疼,口中喔闷号,身首乱颤,只觉腹内空荡,牵坠扯心,一双眼睛,紧看了张牧,似求他救,已是迟了,只见柳氏,渐渐失了精力,动弹不得,只两足略蹬,双目茫然,不知她看何处,泪亦流得干了,垂了首,看看七分将死。张牧收了刀,对众人道:“少间事发,李知县定料得是我作下,你等只推不知,如今都回了罢。”
众人见杀死了三个,怕人撞见,急转过后门自回。却见王益驻足迟疑,看众人去了,便对张牧道:“大哥,带了我去罢。”
张牧看了他道:“既是要同我去,不可即行,教人起疑,你只三五日后,推要回乡,却来近仙村赵家庄,寻赵小郎,便知我的去处。”
王益记下在心,道声:“哥哥千万相会。”转身去了,张牧趁了黑暗,快步趋至城下,此时四更才过,城门尚未开,便轻轻摸上城来,寻了矮处,拼力望下一纵,早落在城外,趟过城沟,寻了马匹所在。
此时未见光明,马难辨路,只解开疆绳,牵去一片树林歇了,略得半个时辰,已是寅末时分,看那天边动了。
张牧翻身上马,取路急驰而去。少时天明,有那县前趁早作生活的贩买,恍见县衙阶上,似立了一人,有些蹊跷,近前打一看时,只唬得魂飞天外。但见门前,吊了一个赤身妇人,膛开肚破,腑脏流了一地,两眼上翻,一条舌,长长吐出。
一旁又堆了女子,俱是赤身,冲着县前,腿张屄开,料亦不是活的。一众顿时哄动,正值当班衙役来开门,一见惊得报头叫道:“阿也。”
抹身直奔府中,去寻李知县。一路大呼小叫,到得李知县房前,不敢径入,只在门外大喊:“大人,天大事。”
李知县恰醒,摸了头颈疼,忆得昨夜作为,床上却不见柳氏,正疑惑时,听得叫喊,慌忙起身穿衣,拉开门,问了事情,大吃一惊,匆匆着了袍冠,随至县衙之前,喊开众人,抬眼看时,一身便如沉入冰窟,自头直凉至脚,那吊的赤身女尸,不是柳氏,却是谁人。
李知县呆立多时,方回转身,见衙役俱在,忙教赶散人众,略勘了血迹,便吩咐收了尸身,当日且不开衙,自回府中,只在后堂踱步,思忖道:“那血迹明明自后槽而来,眼见是那个什么张牧所为,此事不便声张,须要寻个计较。”
便唤人寻了值案孔目,来到后堂,都坐下,李知县便道:“今日案情古怪,非是常情,我思不是妖魔,定是妖人所为,孔目以为如何。”那孔目已听了些风影,知与李知县干系,见他如此说,便顺势说道:“大人所论,最是的确。”
原来柳氏亲戚早已远迁,小婢均是外乡买来,三个都无苦主,以此李知县与那孔目商议了,只推妖人杀害生灵,须要细加查访,便叠成文案,申报州府。李知县又使些银钱,便得上司准了。
他自使捕快,暗暗打探张牧去处。且说张牧离了县治,打马飞奔,早回了近仙村,急急进了赵家庄,直至阴莲房中,赵夫人正在那里看护,见张牧回转,大喜迎上。张牧道声:“滢姐辛劳。”
忙至榻前,探看阴莲,只见她面色红润,呼吸调匀,一颗焦心,方始放下。赵夫人道:“牧弟且歇歇。”张牧便去除下污衣,洗了身,赵夫人教丫环,取了一身新衣,与他穿了。
张牧不肯安眠,又看了李夫人,便去阴莲床前,略打了一回盹。睡得一时,耳边约莫有些哭声,跳起身,却是间壁传来,忙过去看时。
只见李夫人已自醒来,抱膝在床上哭泣,赵夫人身旁相伴她拭泪,见了张牧,忙让在一边。张牧去李夫人身边坐下,轻轻道:“云姐姐。”
李夫人听他呼唤,抬头看了张牧,见他满眼关切,不禁扑在张牧怀中,失声痛哭。张牧手在李夫人背上轻抚,缓缓道:“悲苦无益,徒伤心气。”
李夫人饮泣道:“人生有情,此心凄楚,如何能够止这伤悲。”张牧道:“李知县气性不定,姐姐不值为他自伤。”李夫人幽道:“十数年来,所思所想,无非是他,他虽无情,我自难忘。”张牧道:“姐姐痴了。
人心不坚,幻有所依,非是你难忘他,只是你未识真性。”李夫人听了,止了哭声,抬起眼,若有所思道:“人心如何可以无依,牧弟要我遁入空门么。”张牧轻笑道:“姐姐愈发痴迷了,但随本性,何必作僧道之徒。人心果难无依,却也不妨,真情至性之人,世间自有,可以为群。”赵夫人和道:“妹妹,牧弟金子般言语,休生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