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话 朱雀的叫喊，陶蕊的眼泪

桃，是生长在同一座山、吸收日精月华先后修炼成精的三个树妖，她们彼此以姐妹相称。一千二百岁的梨树是大姐，她给自己取名为黎华，也就是“梨花”；一千岁的杏树是二姐，她的名字叫做邢月，其实说的是“杏肉”；而只有八百岁的桃树就是小妹了，她成精的时候正是桃花开放的季节，不能再叫桃花，就管自己叫陶蕊，也就是“桃蕊”。

    三个树妖在大山中无忧无虑地成长，没有朝代的概念，只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春夏秋冬。后来，她们从别的精怪口中听说了人类的社会，便壮着胆子偷看山脚下小村庄里农夫的生活，而且越看越上瘾，最后竟然不知不觉模仿起来。岁月变迁，昔日的小村庄变成了城镇，三姐妹也过腻了恬静安逸的乡村生活，开始向往传说中灯红酒绿的大都市。

    “我们去吧！”在小陶蕊不厌其烦的一次次鼓动下，身为大姐的黎华终于点了头。于是，三姐妹来了b市。

    而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们早已适应了都市的节奏，并且发觉了都市的便利——在这个冷漠的地方，变换身份是件很容易的事，谁都不会关心你过去曾经是谁、将来又会是谁。对于成长本来就极其缓慢的树妖来说，这可比在乡村要不时变换外貌、东躲西藏要好多了！一旦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要搬个家，一切都ok。至于户籍什么的，甚至不用自己施展法术，这城市里可有一群人专门吃这碗饭。

    正当美满的生活延续了一百多年，一切看起来似乎没问题、也不会发生问题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我听说，城里最近不太平。”吃饭的时候，邢月不经意间说出一个小道消息。

    黎华道：“我也听说了，最近有很多弟兄失踪，而且据说不是那些爱找麻烦的猎人干的，而是什么‘骑士’。据目击者说，他们很厉害，就连魔兽等级的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没怎么抵抗就一下被收伏了。不过好在他们都是在夜间行动，最近只要晚上别出门就行。”

    “那可不行！”邢月一嘟嘴，“人家最近刚认识了一个很帮的男朋友，约好了要晚上见面呢！”

    黎华脸一沉：“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我们在人类眼中，始终是异类，他们只能成为我们的能量来源，也就是那些吃肉的家伙嘴里的‘粮食’。”

    邢月反驳道：“我们就算不吃人，也能汲取肥料，然后通过光合作用生存啊！再说了，我相信爱情是没有界限的！”

    “哼，你想得太简单了！看你的情人过上个几十年，变成干瘪老头子的时候，你还怎么说！”黎华没好气地说。

    “两位姐姐，你们别吵了！”陶蕊赶紧打圆场，“我觉得……总说吃人、吃人，实在太残忍了，我们不是要和人类和睦相处么？杏姐姐想认识人类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啊！”

    “就是、就是，小桃子真懂事！”

    黎华赌气道：“小桃子竟然不帮我，你们两个一块欺负我！哼，我不吃了、不吃了！明天干脆找个人来吃算了！”

    “别生气呀！”两个人都来劝，黎华却扭过头去，故意不理她们。

    此后，接连几天，邢月都没回家，黎华就有点坐不住了：“该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可是，应该不会呀……”三姐妹之间虽然总免不了口舌之争，但感情还是相当融洽，谁也不把对方的气话当回事。

    最后，一个电话解开了邢月失踪的谜团，也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是三棵小树的家么？”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是？”黎华有不祥的预感。

    “梨树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让她上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变成一堆制作果木烤鸭的木炭，就乖乖按我们的计划行动。”接着，那个人还“惯例”，让邢月在电话里讲几句话。虽然她一个劲在喊“不要相信他们！别管我！就当我已经死了！”，黎华和陶蕊却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在自称“李先生的秘书胡小姐”的人安排下，她们搬到了叶晓龙隔壁，陶蕊还转学到了叶晓龙班上。“据我们所知，那个叫叶晓龙的孩子应该拥有我们所需要的力量，去查清那力量的来源，我们就会释放杏树。”任务就是这样，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很难。

    一开始，陶蕊是怀有目的去接近叶晓龙，但不知不觉，却被叶晓龙的真情所感动。而黎华则在用自己的办法朝目的地进发，她用寄生种子制造了五颗果实，培育出了五名听命于自己的战士，然后制造了危机。为了让效果真实，她事先连陶蕊都瞒着，终于让陶蕊目睹了叶晓龙变身的过程。

    陶蕊觉得这法术似曾相识，但黎华自从习成后就从未施展过，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找黎华问个清楚。黎华承认是自己做的，但也坦言，这么做都是为了邢月：“你难道不希望救出她么？”

    这么一句话，问得陶蕊哑口无言。她只得说出叶晓龙是通过手机变身的。

    “你确认了就是手机吗？”

    “嗯。”

    “那好，把那手机夺过来，我就把杏树还给你们！”李先生爽快地答应。

    “成交！”黎华挂断电话。

    陶蕊还是不忍心下手：“我不愿意！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欺骗他！”

    “你一定得这么做，我们别无选择！”黎华斩钉截铁地说，看似柔弱的她，其实是个冷冰冰的冰雪美人。也许是看到了陶蕊脸上的不快，她缓了缓语气，柔声说道：“他只是失去一部手机而已，我们又不会伤害他！而若是得不到那手机，不光杏树，就连我们自己可能也难逃厄运！”

    “可是……”

    “难不成你喜欢上了他？”黎华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着陶蕊。

    陶蕊的脸变得通红，低头不语。

    黎华用手摇着陶蕊的肩膀，态度相当恳切地说：“那你更要得到那手机！不然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

    听这么一说，陶蕊才勉强同意。于是，她们制定了引诱叶晓龙变身的计划，只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意外地多了朱灵灵的插曲；但总体来说，计划执行得还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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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陶蕊有些失神，并不搭理，李海峰不断催促道：“给我！快把那手机给我！”最后几声几乎是在吼，他的眼中，已经闪烁起凶光。

    “先履行你的诺言！”陶蕊把手机藏到背后。

    “呵呵，好啊！学会要挟了！”李海峰一掀大衣，腰部闪现一道妖异的光，光芒消失后，一条青铜所铸、中央为张着血盆大口的饕餮头的腰带出现了。他轻轻说了声“降临”，然后朝陶蕊走来。

    眨眼之间，他突然变成身穿狰狞的青铜铠甲的怪人，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冲到陶蕊身边，没等陶蕊反应过来，就一把抢过青色的手机。

    “你！”陶蕊惊道。

    “小桃树，还太嫩啊！”李海峰将手机拿到腰带前，“咔嚓”一声捏碎，哈哈大笑起来：“在黑暗中等了几万年，青龙的力量，终于能够为我所用啦！尽情享受这力量的美味吧，饕餮！”

    手机的碎片纷纷落在地上，但他的笑容却僵在那里，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青龙的元神在哪里？！”

    “李先生，你想食言吗？不是说好了得到手机，就把我妹妹放了吗？”黎华道。

    “你们提供的情报有误呢！那手机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莫非……是那小子身上有古怪？我这就验证一下！”李海峰从腰带后方解下两节短棒拧在一起，然后一拉，顿时变成一根长矛。

    “你这是要干什么？”黎华一挥手，受她控制的藤怪立刻带着叶晓龙退后，而两个空手的藤怪则作为盾牌挡在它前面。

    “别担心，我只是要看看，那力量到底在不在他身上。放心，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履行诺言的。而且，身为我们的一员，你不会袒护一个人类吧？”李海峰奸邪地笑着。

    “我从不同情低等的人类。”黎华一挥手，两个藤怪立刻闪开，让出捆住叶晓龙的家伙。叶晓龙望着冷冰冰的黎华，在回想起他说“晓龙！要和妹妹做好朋友哦”时的样子，真难以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他此前从来也没想到过，外表的美丽之下，也许隐藏着冷酷的心。

    “聪明的决定。”李海峰一点头，挺矛朝叶晓龙的胸口刺来。

    濒临死亡的感觉，叶晓龙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心中如明镜般静止的水面一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算死，也要看清是怎么死的……”他看着那矛尖一点点递过来。

    突然，陶蕊斜着冲过来挡在叶晓龙面前。那长矛无情地插入了她的胸膛，她用手死死握住矛杆，不让长矛穿投身体伤害到叶晓龙。

    “晓龙，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好开心……不管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可惜……”陶蕊回头望着叶晓龙，黑色的眸子中充满无限的爱与惆怅。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却强行按捺住自己的留恋和哀伤，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从胸口拔出长矛，刺入捆住叶晓龙的藤怪的身体。

    “不！”叶晓龙感到紧紧束缚自己的藤条一松，趁势挣脱下来。他揽住向后倒下的陶蕊，用手轻轻抚摸着陶蕊冰冷的脸，大声呼唤陶蕊的名字，想挽留住逐渐逝去的生命光泽，但一切都是徒劳。

    “晓龙，是我害了你……但愿你别记恨我……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一定……要……要活下去……”交织着爱与悔恨的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当第一滴泪滴落在地上时，陶蕊的身体在叶晓龙怀中崩解成了无数碎片。那些碎片，化作粉红色的花瓣，在风中华丽地飘舞，随风远去……

    那是桃花的花瓣。

    “陶蕊！”叶晓龙痛苦地嚎叫着。

    “当啷！”长矛也掉落在地上。被它刺入的藤怪已经迅速枯萎，最后化成了灰烬。

    “她可不是我杀的。”李海峰对黎华说。

    黎华哼了一声，冷冷丢出一句：“傻瓜……是那丫头自找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人类，真是我们的耻辱！”

    叶晓龙用无比惊讶和愤慨眼神望着黎华，他简直不敢相信，貌若天仙的她会是如此无情，不仅对人类，连自己的姐妹也是一样。

    这时候，又有一个藤怪顺着楼的墙面爬了上来。一个朱红的影子追随它飞了上来，看到天台上的情景，盘旋一下，停在护栏上。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吓到我，手一抖，你的心上人就没命了！”李海峰已经拾起长矛，将矛尖架到叶晓龙的脖子上。锋利的刃口将叶晓龙的皮肤划破，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别管我！消灭他们！”叶晓龙大叫道。陶蕊的死已经让他遭受了沉重打击，不再畏惧离开这世界。

    “她不会不管你呢！”李海峰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对朱雀说：“是吧？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朱灵灵小姐！”

    朱灵灵……这三个字如同万钧巨石，重重击在叶晓龙胸口，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终于明白了朱灵灵的真意，却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他在一天之内两次心碎。

    “变回你原来的样子！不然……你也知道。”李海峰长矛在手，自然有恃无恐。黎华也挺合作，让另一个藤怪再次捆住叶晓龙，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朱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降落下来，解除了变身。红光散尽，朱灵灵手握红色手机出现在几人面前。

    “哦？真是手机？”李海峰一愕。黎华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叶晓龙则在为自己的愚蠢和眼拙而懊悔。

    “好，接下来，如果你不想让这小子死在你面前的话，就把手机放在地上！别耍花样！”李海峰一指地。

    “别给……”叶晓龙刚喊了两个字，就被几片叶子塞住了嘴。

    朱灵灵咬咬嘴唇，应道：“好，只要你不伤害他！”然后弯下腰，缓缓将手中的红色手机放在地上。

    “这就对了！”李海峰得意地笑着，面具上突然张开了嘴，吹出一阵强风，将毫无防备的朱灵灵吹落天台。“我很守信用的，答应你不伤害他，但是可没说不伤害你。试验毕竟还是要做的。”

    朱灵灵柔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下去。“晓龙，只有来生再相会了……”她的热泪撒向空中，化作一连串晶莹的珍珠……

    “灵灵！！！”叶晓龙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伸出手想抓住朱灵灵，却离得太远、太远……悲愤和绝望，让他肝肠寸断。他的气息越来越衰弱，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的身体，仿佛坠入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