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衣女子身影彻底望不见影,念苍这才抬起头:“方才庙里说话的那个‘姥姥’,是桃花坞的什么人?”
江欲行一笑,自顾自夹菜:“那便是不朽夫人。”
念苍手里的筷子“嗒”一声掉在地上:“那个声音明明……怎么可能会……”庙中的女声显然是个妩媚妖娆的年轻女子,而关于不朽夫人的传闻已至少流传了五十余年。
“你不知不朽夫人是何人?”江欲行有些惊讶地反问。
念仓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朽夫人是桃花坞中的元老,却不是桃花坞的主人,这是其一,”江欲行自盘中夹出一朵萝卜雕花,正正摆在桌上,“不朽夫人药理已臻化境,可生死人肉白骨,这是其二,”江欲行又摆出第二朵雕花,“其三,不朽夫人之所以谓之‘不朽’,乃因其修成了永葆青春的不老容颜,她的年纪始终是个迷,不过算来至少也应七十有余,”江欲行接道,“其四,十余年前各地桃花庙的兴起与齐王的协助有莫大关系,”念苍期待地望着他摆完第四朵雕花又伸筷到了盘中,却见江欲行自顾自搛走一块凤穿金衣笑了一笑,“这其五,便不足为外人道了。”然后便心满意足地将那块金衣塞进口里。
念苍颇为不甘地盯着桌上那朵缺了一瓣的残缺桃花,面露懊恼之色。
“是不是觉得不拼完整便如鲠在喉,”江欲行笑吟吟道,满意地望着对面长公主一脸不快的神色,“我识得一位深谙此道的旧友,摆出的图案能教人呕血三升。”
念苍却不再追问,垂下头去轻轻翻动盘里的半块四合酥,一点一点剥着上面金黄的粉粒,过了半晌方低低开口:“你说,我二哥他,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皇帝。”
江欲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女孩,秋望北十五岁时已经执锐披坚上了战场,北地的白毛风无情无眼,江欲行记得她第一次凯旋是被人背着回来的,左腿上有一条长深见骨的伤,那年他十九岁,看了都觉心疼,她却无比炫耀地把腿上的伤现给他看,满不在乎道上个战场谁不挂个彩带个伤,一面得意洋洋地冲他道,江欲行,我也是个大人了,不要小瞧我啊。江欲行叹口气,又回过神来望着怏怏不快的念苍公主,觉得眼前仍是一个时刻需要人呵护的柔弱的小姑娘,完好无损地在粉饰太平的宫殿里捧大到十五六岁的年纪,听闻天下大乱,一心以为是天下人负我,走出冀州却发现正是自己负了天下人,江欲行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大约,和自己那时很像吧。
“他一定是个好哥哥。”江欲行想来想去,终于说出这样一句。
念苍点了点头:“虽然不是至亲,”眼中透出一点空茫神往,“但兄弟姐妹中二哥待我最好,”停了片刻轻声补充,“可是你说,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做不好皇帝呢。”
“我父亲临死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江欲行替自己斟满一杯酒,熟悉的暖意自喉头顺下,温得心口微微发烫,“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君子之心者得诸侯,得诸侯之心者得士大夫。”
无息的风吹得檐角铁马丁当作响,楼内一时间静极,望着念苍懵懵懂懂的脸江欲行自嘲地笑了笑:“恐怕说得不是这个时代。”
念苍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浅光:“可是……”却没再说出下文,清缓的红牙板兀自击节而起,转折处隐有金石铿锵,一个苍凉的女声按拍缓歌,歌声苍凉如水,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苍莽。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念苍被这声音引住,不由自主止了话头侧耳细听下去,“……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正是一曲《贺新郎》,似有无尽哀愁倾出缠绕,念苍听得心中郁结,却又有些欲罢不能,“……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江欲行抬头望去,楼角的小台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婀娜的紫衣女子,净手素面,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眉梢带着浅浅戚容,只是淡漠却不哀切,眼中超然又绝望的悲悯望去竟有种极深的沉沦,江欲行执了那脂玉杯擎在唇边,意味深长道:“我更喜欢这支曲的下半阙,”眼神幽长地望向那女子,“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顿了一顿,遥遥举杯,“——谁共我,醉明月。”话音落罢仰头一饮而尽。
隔着一室徐风那女子盈盈下拜,穆声道:“见过江公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永远稳券在握的江欲行第一次有了事态发展脱离控制的意外之感,“奴家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江欲行放下酒杯,微微挑了眉:“阁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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