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沟之后听人讲了这件怪事。那个年纪的人,好奇心最重,只不过没有亲眼目睹,总吃不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问过五叔,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五叔没作答。
对于这个事情,我始终不敢全信,直到七年后,我亲眼看见那辆小马车,才知道日本人的消失,黄大炳的惨死,只不过是一层皮毛。这辆诡异的小马车,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没有之一。
我叫陆山宗,可能是石嘴沟陆家最后一个活着的赶尸人。在这里,我不想说关于家族和赶尸的过往,很残酷,难以面对,所以,只讲讲那辆小马车的事就罢了。
在亲眼看见小马车之前,事情其实已经微微有些不对劲儿了,只不过那种不对劲儿的氛围隐藏的很深,又很自然,我完全没有察觉。当时全国刚刚解放一年,太行山区里交通和信息都很闭塞,但五叔嗅到一些风声,暂时停了常年操持的营生,在家闲居。
闲居了大概有两个月,和石嘴沟相隔二十里的小岭坡,有人请五叔过去镇尸。小岭坡的村子里死了个人,尸首在停放期间发生点意外,小岭坡的巫婆很少遇见尸变,急匆匆的请五叔帮忙。陆家世代赶尸,对付尸变的经验和手段都相当丰富,按门内的规矩,陆家赶尸人很少乱管闲事,但石嘴沟陆家平时不种地,多少年以来,日常吃用都是拿东西从小岭坡换来的,再一个,五叔跟小岭坡的巫婆相熟,驳不开面子,略微想了想,带着我就赶去了。
这个小岭坡,就是当年黄大炳惨死的村子。事情过去好几年,日本人早被打跑了,大家伙儿也慢慢淡忘了这个事儿,除非又有人偶尔看见黄大炳在深夜爬出坟地朝西边磕头的时候,才会引起一次热论。
带路的人一边引着我和五叔朝小岭坡赶,一边大致把情况说了说。死掉的人是小岭坡土生土长的山民,叫黄有良,三十来岁,差不多一米九的身高,铁塔似的,粗壮有力,死因估计是急病暴卒,死的很突然,中午还在家里吃饭,吃完不久就咽气了。
“陆家五爷,有良是个庄稼人啊,咋会这样?死了不到半天,头发都绿了。”引路人走的一头大汗,连擦都顾不上擦,边走边急切的望着五叔:“五爷,你说俺们村子是不是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这几年净出邪事,总是死人;;”
“看看再说。”五叔那时候三十六岁,赶尸的人大多冰冷古板,不爱说话,应了一句就加紧赶路。
三个人赶到小岭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死者黄有良家的院子外头贴了一溜儿黄符,棺材在院子正当中搁着,棺盖已经被掀掉了,棺材四周临时架起几根木桩,木桩间绑着墨线,我在陆家长大,赶尸镇尸这些事,比旁人熟,大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行家的手笔,阴木墨线扯八卦,专门用来围困尸变的尸首。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手里捏着一束干草,在墨线外头围着棺材不断的游走,嘴里老神在在的嘀咕着什么。这是小岭坡的巫婆,人都喊她米婆,年轻的时候在山外见过一些世面,算是很有本事。
我和五叔刚刚到场,还没来得及和米婆说话,一阵猛烈的夜风从头顶呼啸而过,风吹的木桩咯吱咯吱乱响,整个棺材像是要散架般的震动了几下,我看到了棺材里面黄有良的尸体,和引路人说的一样,死者的头发变的幽绿,随着夜里的风上下飞扬。
就在这时候,五叔的身子轻轻晃了晃,盯着绿毛尸体,右手的指尖微微一颤。与此同时,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我心窝里呼的直冲出来,我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心里明明感觉有什么不正常,可猛然间又察觉不出。
“山宗。”五叔慢慢回过头,抬眼瞥了瞥黄有良的尸体,紧咬着牙,似笑非笑的对我道:“你嗅出什么味道了没有?”
五叔一句话顿时提醒了我,我不动声色的抽抽鼻子,全神贯注之下,立即嗅到一股让我感觉极为熟悉的味道,顺着风从尸体身上飘散过来。那种味道非常独特,轻的和一缕看不见的烟尘一样。
我的双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身子随之打了个哆嗦,望着被木桩和墨线暂时挡住的绿毛尸体,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从脚底板一下子钻到了头顶。
我嗅的出来,这个黄有良,在没死之前,绝对是吃过人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