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久的头发,竟然还会有点舍不得。她手持剪刀,一下一下,头发顺着围布滑下,落了一地。
客人很安静,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看着镜子,有些愣怔,似乎是出了神。冯初一专心剪发,偶然间抬眼从镜子里瞥见客人的视线,不甚在意,不着痕迹地移开,继续手上的工作。
待短发已经初步有了样子,冯初一伸脚拉了条高脚凳过来,坐下来准备细细地剪。那客人忽然开口问道:“冯总监,你这头发是染的么?”
冯初一抬头对着镜子里的客人展颜一笑:“假发,我天天换,染着费事。”
客人默了,似乎不打算再聊,冯初一一边给她剪着一边顺口问道:“你要染么?”
客人摇头,冯初一手上拿着的那撮头发就被扯了出来,她按住客人的脑袋说:“别动。”
事实上,她也不建议染。一般好头发都比较难上色,浪费药水,更何况,就这样个人儿,染了色反而污了她的气质。
客人的脑袋随着冯初一的动作配合地摆着各种角度,但她的视线一直通过镜子胶着在冯初一身上,看了许久,终于又开口了:“我有个朋友,也喜欢这些个颜色的头发。”声线随之上扬,“她比你还疯,都是染真的,什么夸张染什么,没事儿就上理发店换个颜色,一点都不怕麻烦。”
说话时,她的眼睛里有光,笑容温柔到宠溺。
冯初一坐在客人侧边,正给她修剪耳侧的头发,闻言笑道:“是嘛,那有机会一定介绍我认识一下。”
那飞扬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去,像是明亮的星星忽然被云朵遮盖。好半天,她才用极轻的声音说:“希望有机会吧。”
剪好烫好,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最终效果不赖,但客人似乎并不在意好坏,弄完了就付账离开。她前脚刚走,就有人后脚冲进“牛顿”,但没进去一分钟就被人轰了出来。
周一鸣两手叉腰挡在门前,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没好气地说:“想干嘛?信不信我报警?”
***
冯初一坐在高脚凳上,双脚随意地搭着凳子下方的横杠,她对着镜子拨弄了会儿自己那头浅绿色的假发,神色倦怠。她掏出手机,熟练地点进那个已经没什么人上的人人网,在搜索栏里输了个名字,然后点进搜出来的第一个人,进入她的相册,点开其中一张照片。
外头吵吵闹闹的,传来周一鸣和不知道什么男人的对骂声,冯初一头痛地按按额头,她真有点后悔把周一鸣给带过来。
过了一阵,动静消下去了,冯初一拿了杯子去饮水机前面接水。周一鸣念念叨叨地进来:“师父,我觉得真有必要做一个黑名单,别什么猫猫狗狗都放进来,气死我了!”他一屁股坐到冯初一原先坐的那个位置,脑袋晃了两圈,突然就着镜台的方向不动了。
“咦,这是谁?”
周一鸣两只眼睛瞪圆了对着冯初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开始脑补百万大剧。
冯初一冲过来飞快地将手机抢过去装在衣兜里,皱起那画得十分精致的一字眉:“干什么!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周一鸣瘪了嘴,可怜巴巴的,声音嗫嚅:“又不是我故意要看的……”
冯初一哼哼,懒得理他,一脚将他连同带滑轮的凳子踢到角落,自己换了条凳子坐。
周一鸣仗着师父宠自己,一点都不怕死,溜着凳子又滑回来,凑到冯初一面前,捂着心口,忧心忡忡的:“师父,你别把自己弄丢了,我会心疼。”
冯初一闭了闭眼,紧了紧拳,拼命忍耐着自己的不耐:“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师父你就别瞒我了,我知道,你喜欢照片上那个男的对不对?我以前不懂你为什么喜欢这些红头发绿头发的,现在总算知道了。师父我跟你说,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活出自我,不能因为那臭男人喜欢五颜六色的头发你就为他变成那样。最重要的是,要有骨气!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嘛,师父你怎么可以喜欢有家室的男人呢,还学他女朋友的头发,哎呀这样不行!”
冯初一盯着周一鸣,磨着牙,声音冷飕飕的:“你——说——什——么?”
周一鸣脚下一蹬,迅速把自己滑向后方安全区域,连连改口:“我说错了说错了,师父你顶着这头是时尚时尚最时尚,那女的跟豆芽菜似的没胸没屁股,根本就是丑人多作怪,那男的不选你简直是瞎了眼。”说到这里,他一声叹,又换成了忧愁的语气,“师父唉,真的不值得,咱找个更好的行么?”
闻言,冯初一的神色黯淡下来。她从兜里拿出手机,重新打开那张照片看了看,接着问周一鸣:“我和照片里这个人,你也觉得他会选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