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笑了笑。
“这位是我孙媳妇的二叔,在镇里当先生。”
卢千阳慢慢地站起身,伸出手去。
吕老师也微微笑了笑,握了握卢千阳的手。
冰凉,两只手都冰凉无比。
“这位是……”
吕老师慢慢松开卢千阳的手,侧着脸,问于大名。
于大名的眼角微微一颤,迟疑半分,说道。
“他是……,他是我过去老同事的孙子,来看看我。”
吕老师左右看了看,又笑了笑,点了点头。
“大名叔,我听俊芳说,上个月,侠义去了上海,家里就俊芳一个女人,难啦……”
于大名的嘴唇又颤了颤,狠狠地点点头。
吕老师弯下腰,看着于大名的眼睛,颇为神秘地说了句。
“大名叔,俊芳有孩子了,老于家有后了……”
说完,吕老师一边握着于大名干枯的手,一边侧过脸,瞟了一眼卢千阳。
于大名的眼神一阵惊,一阵喜,又有一阵的忧虑。
他仿佛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使劲地咳了咳,咳得眼里竟然淌出了几滴泪水,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
吕老师盯着于大名,等他顺下气来,又说了句。
“大名叔,你放心,老于家就侠义一个孩子了,他又是我们吕家的女婿,我们是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的。”
于大名那双浑浊的双眼噙满了泪水,晃了晃干瘪的脑袋,重重地点了点头。
脸颊上那道暗红,像一只硕大蜈蚣的伤疤也没有了半分的狰狞。
于大名抬起头,久久地盯着卢千阳的眼睛。
在那莫名的眼神里,卢千阳明白了,明白了太多。
卢千阳浅浅地笑了笑,弯下腰来,轻轻地拍了拍于大名的手背。
“于科长,您好好养着,我就回去了,我会把你的话带给他们的。”
于大名重重地点点头,一滴泪水从眼角淌落下来,又瞬间消失在他满脸的褶皱中。
卢千阳客气的和吕老师打了个招呼,转身出了门。
吕老师到底是文化人,礼数还是有的,他把卢千阳送出了院子,看着卢千阳消失在那片烟雨朦胧的青石板尽头,他才阴沉着脸回到于大名躺着的偏房。
女人俊芳端着茶进来了,她有些诧异。
“俊芳,你去村里把段先生请来。”
吕老师打发俊芳出去了。
段先生,于大名知道他,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此刻叫他来,是为自己安排后事的。
于大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躺了下来。
吕老师站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于大名。
“大名叔,刚刚这位是公安吧?”
于大名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糊满泛黄报纸的天花板。
“大名叔,侠义在上海,进了一家公司,还算体面,等你老人家走后,我让俊芳也去上海,让他们一家人团聚,都有孩子了,你老人家怎么就不为孙子、重孙子考虑呢?”
吕老师的话很冷,很冷。
于大名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他那双眼睛里泛着晶莹的光芒。
“你最好什么都没说,好好的去,我会让段先生给你找一块风水宝地,保佑于家子孙平平安安……”
吕老师留下一句话,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屋门。
于大名侧脸瞟了吕老师的背影一眼,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有些路,一旦选错,就再也回不了头。
只希望,自己刚刚那一抹眼神,那个方城派来的后生能够读懂。
这或许才是他最后的忏悔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