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不下脸,口气略有别扭:“这是你阿娘的遗嘱。否则,你以为我想管你?”
景澈一下子被堵得无话。天不怕地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阿娘。从前她发脾气的时候府上几百个人都哄不住,而只要阿娘一个严厉的眼神,她便知道要收敛了。如今逝者已逝,她便更不能忤逆阿娘的意思,做一个不孝女。
百里风间用阿娘来压她,她满腔硬气却当真一点也没辙她的的确确亲耳听到了阿娘临走前要她跪下拜他为师的托付。
“我拜的是阿娘的遗言!”咬牙切齿地说毕,景澈极其敷衍地磕了三个头,讪讪地站起身来,就要走开。
却被百里风间拦住:“记住,从此你便是迦凰山南穹派剑圣门下第四十八代弟子。还有,改名景澈。”
瞳孔骤然放大,她停下脚步,气极反而哑口无言:“你,你”
“我是为你好,难道你要跟当今皇帝一个姓吗?”
景澈抿紧嘴,又无可反驳得剜了百里风间一眼,一副哪怕讲明白了道理也要坚持排斥他到底的神情。
百里风间索性一脸无所谓,收回龙渊白剑,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留景澈站在原地,见到他离开,才松开了紧绷着神情,发丝垂下来挡住了神情,她细细楷了揩眼角的泪花,委屈的浓浓哭腔轻声自语:“阿娘,我想回家”
那背影陡然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离开。
“官籍、过关文牒,还有马车和一些盘缠,我都帮您打点好了,只是剑圣当真不多留一夜?”
斜起嘴角朗声一笑,长腿迈出高高门槛,拱手虚让一礼:“不叨扰三娘了。”
他身后那抱着自己小小行李的碧色素衣少女,亦跟着走了出来。虽性子骄纵但还算有礼有教养,加上这日承了年三娘不少照顾,含着几分真切感激地挥挥手:“年姨再见。”
“小澈儿,这路上可别再同师父置气了。”年三娘笑着拍了拍景澈的肩膀。
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景澈却是擦着百里风间的手臂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兀自爬上马车,陡然掀回帘子,分明就是还在置气的样子。
百里风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倒还不如一个外人亲了?
罢了,他飞身上马,启程上路。
正是月色旖旎,夜市热闹之际,马车穿过人潮喧嚣,马车内却是一片闷声不语。
景澈支着下巴头倚在小小的窗子口,风掠过帘子偶尔带来几片飞驰的景色。大梦初醒,她恍若只在仙境桃花源里逗留了片刻,出来之后却发现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外边的世界已经不知经过了如何的天翻地覆,才变得这般物是人非。
“如今……是什么年头?”软糯的声音闷闷地传到马车外。
百里风间眸色漆黑一片,顿了一顿,道:“临沧八十七年。”
“喔。”明显的失落。
半晌,又问了一句:“阿娘打仗打输了吗?”
“没有。”非常笃定的口吻,是怀念,亦是尊崇。
“我就知道,阿娘一直那么厉害。”
外面却是一片寂然。
百里风间一直赶路,专注地望着前方,眸中却染了几分沉重。这个大陆,却不是谁厉害,谁就能靠一己之力颠覆时局的。当年岁笙以一女子之身拔剑上战场,却落得被赐死。三军人心惶惶,千秋关一战不战自败,引得临沧的敌军攻破中原边境。皇帝软弱,奸臣当道,当年的臻弋帝国,早就从内到外烂出来了。
哪怕此后他打破剑圣弟子不为将的规矩,顶替岁笙的位置与扶继死守西北战线,打了十多年的仗,这个千年皇朝还是在短短十五年内倾灭,此后一年临沧军队扫荡皇城……血流成河。
皇城破的那年,他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提剑浴血奋战,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
他一直都拒绝回忆起那个时候,从此以后便以嗜酒之面示人,不参与任何与复国有关的事,躲在迦凰山云覃峰上,做他的逍遥剑圣,这么多年也只是一心一意保护着迦凰山附近的村庄镇子。
而如今,他有强烈的一种预感,因为岁笙最后关于六合神玺与皇陵底层的断言,将使这个天下,又将卷入到新一轮的血风腥雨中。至于这是希望,还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不晓得,也无心力去猜测。在听闻臻弋还有救的时候,他也只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潮澎湃,更多的却依然是那种无力回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