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从一些城邑吸引无地者助耕者前来沛邑当兵,则完全是有点征召雇佣兵的味道了。
若以天下论,墨家是可以很有钱的,只要墨家内部同意适放开手脚,源源不断地财富就可以集中到这里。
《货殖列传》中记载了动辄累计千万的巨富。
在大一统的条件下,巨富的力量未必能够显现出来,但于此时若真有千万巨富,那是可以震动一方的。
孟尝君放高利贷每年得钱十万,再加上点封地收入,就能养得起门客三千。
适若放开手脚,趁着晋楚争霸又起,中原大战即将开始的这十余年,莫说每年的钱十万,便是翻几番也不是问题。
然而难点就在于墨家兼爱非攻的学说,一些东西卖不出算不算是“助天下好战之君”。
这一点适掌握的宣义部已经提前开始吹风,只是想要说服这些心志坚定的墨者高层,不能够只讲目的,还得讲理想讲道义。
高孙子曾经就因为烈酒的原因,和适产生过争论,认为这是耗费天下粮食以让少数人享受,这是利于王公贵族而非利于天下。
璆琳玻璃一物,适有想法,即便提前吹了三年的风,可是想要说服众人还是极难的。
沛县不沿海,但是盐泗水而下到淮水入海口,那里有大量的水草,焚烧之后就是上等的碱灰,也是吕布兰法出现之前玻璃制造业最好的碱来源。
适离不开墨家,没有墨家的组织,他什么都做不成。
但在墨家想要成事,又必须讲道理,讲清楚这是利天下的,然后得到墨家众人的支持才能做到。
除了璆琳,还有许多许多的事物,都是如此。
若二者只能选其一,适宁可选择一个有规矩的墨家,也不会选择一个经商巨富的机会。
如今火枪火炮与马镫,都已经展现给了众人。
与之相应的军制改革也已经说出。
剩余的,就要说出今后墨家的路线和目的,至少要说清楚短期的目的。
沛县和彭城已然到手,墨家现在需要一个五年十年内的目标。
众人都听出了适之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适也明白,有些话今日必须要说了。
若是连这些人都不能说服,墨家大聚之时,有些话就真的没法说了。
因为一些话,如果现在就说的很清楚,墨家很快就会陷入天下君王的围攻之中。
他看看众人,微笑道:“巨子、同门,我听闻世间的谋划,分为两种。”
“一种是阴谋,如猎人布置的陷阱,需要洞悉百兽的动向,才能成功。”
“一种为阳谋,如春日的暖阳,它并不想融化冰雪,只是闲着没事出来照耀一下大地,而那些冰雪自然就会融化。”
“如今火器于鞍镫已出,铁器稼穑已改,正如春日暖阳,会将冰雪融化。”
“只是,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缓慢,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借助这春如暖阳,做让这一切变得更快的事。”
“最终,才能利天下。否则的话,若现在火器、铁器、良种、堆肥之法尽出,按说我们墨家便可死了,反正时间一久自然会利天下……”
他早已讲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军制与农业生产水平之间的关系,众人对于这一点还是信服的,从长远看只要天下总有一天会得利。
然而长远看每个人都会死,这样说是毫无意义的,墨家众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适的意思始终如一,就是发展技术,然后当技术层面足以支撑“乐土”的时候,让天下的政事法度道德,符合与之相应的技术水平。
这便是借势。
在墨家众人看来,适善于借势,从之前的商丘之战到后来的吸引天下游士,以及差点促成的中原弭兵,都是在借势。
而这一次,适要借的势,不是各国力量的平衡,而是生产力这个隐秘的却又真正影响天下的大势。
这势若能借好,才算得上符合这个千年未遇之变局。各国变法,无不都是借这个势,只是他们并不知晓,而是凭借敏锐的本能去这样做。
墨子听了适阴谋阳谋的说法,笑道:“你既说到阳谋,不妨说的更清楚些。”
适退后一步,笑道:“那请巨子为封地贵族,一切以‘利’为先,不要讲仁义。如果您这个封地贵族讲仁义的话,我们墨家与儒家,又何必要在天下宣扬仁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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