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瞅见佑兰在古镇桥头张望。还是第一次见到的那身细花连衣裙。蓝守玉停车开窗时,忽觉有风吹至。正要同她打招呼,刚起的阵风,把她的衣裙给掀起来。她赶紧把裙角往下捂,似又捂不住,下意识地蹲下来,一脸的。
蓝守玉不敢看,把窗闭了。
他已经看到了,那是一个瘦得令人揪心的女孩。他想到了一个词,“面条”。那会上高中的时候,学校来了位年轻的音乐老师。同学们都叫那老师“面条”。蓝守玉不信,那么美的一个女老师,咋会被恶搞成“面条”呢?有次,路过老师公寓,他老远就看见音乐老师在晾晒衣服。因为老师在二楼,他刚好从楼下路过,一抬头,就啥也瞧见了,准确地说,啥也没瞧见除了那身随风荡漾的衣裙,就只剩下“揪心”了真的令人揪心的那是他第一次对女生的身体担心,担心那单薄的“面条”如何能承载世间的最美!
作为悲剧情绪的“揪心”,没有随着时间淡忘,但被赋予了幽默的色彩。
就像现在,他的揪心被重新唤醒。
似乎想起自己看过一个啥电影,周卖鸡毛掸子的周星驰,看见青春姑娘过桥,吹了一口气,刚好风来,桥上姑娘衣裙也掀飞了,吓得周星驰赶紧躲起来。
后来,那姑娘成了周星驰的女友。
这样想着,也觉好笑,是不是穿越了?从后视镜里看,姑娘似看见了蓝守玉的车,正紧赶过来。
蓝守玉有些担心。天越来越凉了。姑娘,你该加衣了。蓝守玉不知道自己怎么无缘无故有了诗性。
蓝守玉下车。佑兰过来打招呼。两人朝佑兰家走去。
老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肉香。蓝守玉觉纳闷,谁家烧腊肉?佑兰说,我家吖,哥正在烧猪蹄。烧猪蹄?是呀,先用柴火烧一下皮,煮起来才香脆的。
那只雪白的土狗“香雪”已早侯在院门。颈上绳也解了。正舔着舌头更蓝守玉打招呼呢。蓝守玉有些怕。佑兰说不用怕,聪明着哩,一次就把你记住了。记住啥了,蓝守玉想,自己的“双鱼”味道,还是“土豆”模样?
石磙子和郭墩见蓝守玉到了,也到院里打招呼。佑兰说,她去泡“龙隐雪芽”。
磙子身体有些佝偻,脸色也不太好,同蓝守玉寒暄,也上喘下吁的,似乎很虚弱。看来石像案一事,把他身子弄垮了。蓝守玉就让磙子进里屋休息,自己去院子里喝茶。石磙子就吩咐郭墩和佑兰,把晌午弄好,人家蓝老板帮了大忙,还没吃过一顿素饭哩。蓝守玉就顺着话说,吃,今天一定吃的。
茶尚待凉,佑兰和郭墩也忙着做饭。蓝守玉就又想起了上次来看到的“香雪”,还有秋兰和五色竹。“香雪”还是前些时候那样消遣地蹲着。秋兰已过花期。没了暗香,残蕙也被院子里的金色给淹没了。是大黄菊的金色,火爆亮眼。临午的阳光,叠加了菊的金,辉照在那丛五色的枝竿上,颜色也更夺目了,老远也能大致分辨出三五种颜色。怎么跟上次看到有些异样?原来少了好几株。
就朝着厨间的佑兰,大声问,你们家竹子怎么少了几棵?佑兰系着围裙跑出来说,哦,给你挖来放墙角了。蓝守玉一看,墙角卧放着真有一个大草捆子,原来是几棵竹连篼带枝,用秋稻草打了一捆包哩。就问,不说你哥上山去挖吗?佑兰说,去了,但又空手回来了,说迷路了,怎么也没找着。哦!蓝守玉若有所思。奇了,那竹子还真神,轻易不示容哦。
小口的喝“龙隐雪芽”,乡下农家的小惬意,也喝出了神仙的感觉。加了三次水,堂屋的双门推开了。佑兰推开的。
“叔,吃饭了,农村人家,将就。”佑兰轻声叫道。
蓝守玉也不客气了。就进了堂屋。一张老八仙桌。四根凳,七副碗筷。堂壁摆了一张大香案。有炉。老人正在上香。要做啥?有些纳闷。
佑兰说:“叔,今儿过重阳。”
蓝守玉这才想起,时间还真是快,秋天刚过,重阳就拢了,想想自己,这些天东晃西游,算啥事呢。重阳都登高,采菊插头,祭祖倒是没听说的。蓝守玉有些纳闷。
磙子把香上完,招呼蓝守玉坐了右席,他自己坐了主席。佑兰和郭墩座了下席。磙子旁和蓝守玉的对席,空了三副碗筷。见蓝守玉纳闷,磙子就说,他旁边的是墩子师傅,六如居士。那两座,是佑兰的爹妈。
待大家坐了,磙子终于挑了个话头:“今天请蓝先生来,有一件大事一直闷在我心里。啥事呢,六如师傅和佑兰爹妈,生前托付了两桩大事。这第一桩呢,佑兰爹妈托付,要照顾好佑兰。这第二桩呢,六如师傅和佑兰爹,还托付我的一桩秘密。我们家是几姓人,我是一姓,墩子是一姓,佑兰是一姓。我一个老光棍,本来一个人混吃,全家不饿。遇见了墩子和佑兰爹妈,也有了牵挂。墩子有妈没爹,再后来佑兰爹收留了,佑兰的爹也算墩子的爹。农村人有这个规矩。佑兰爹妈死得早,你妈生你后大出血死了,人没见过,但她生了你。这就是血肉之情。佑兰爹,对佑兰妈和墩子跟我都好,人家收留了我们三个,有恩于我们三个。他又有手艺,会做豆腐,是个好人。好人咋就死得早呢?不说了。反正,你们两个娃要记住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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