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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焕狠狠皱眉,却无法压制自心底最深处而起的悸动与欢喜,全因她那句不喜。
他将雪白的帕子递到她跟前,修长的手指如同笔直的青竹枝,声音清冽,“不想入,便不入了。”
“莫哭。”
陈鸾用帕子细细擦过眼角,想着此刻眼睛与鼻尖定是通红了,便又将面纱拿出系上,只露出一双如洗的杏眸。
纪焕知道她生得好看,可引人心动的,从来不是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庞,而是眉心之下,那双含着朦胧青烟,沁着汪汪碧水的眼眸,诸天星辰皆在其中。
只在这双眼瞳之下,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那些纵情声色的男人也无甚差别,能在这美色中沉沦一回又一回。
他也是俗人。
若不是朝堂风云变幻,镇国公府又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他又何至于强自按捺着等到现在,险些亲自将自家小姑娘推到别人的怀中去?
总想再等等,想给她世间最体面。
陈鸾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她不是毫不知事的三岁孩童,自然知他轻飘飘一句应承下,得在京都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轻言道了声谢。
纪焕漫不经心地颔首,踱步到窗前,白色压金边的靴子上祥云朵朵,男人平和下来,敛了眉目的阴鸷狠厉,如天上的谪仙一般清冷出尘。
“退了与纪萧的婚事,这京都的少年俊杰,没有敢娶你的。”他背对着她,坚毅的下颚如最硬的山石,极淡地提醒。
他的胸口滚烫,心尖上站着娇无力的小姑娘,今日她踏入这皇子府,那今后无人可觊觎她,欺辱她,算计她。
四月末的风已然有了一丝热意,陈鸾面色平静,道:“来时我就已想明白了,不入东宫,哪怕余生古佛青灯长伴,亦是无悔。”
如果这是高门贵女生来不可推拒的宿命,她为了躲过前一世的噩梦,哪怕住在山寺里,日子过得清苦一些,也是愿意的。
没有人知晓,她到底有多厌恶那些叫人猝不及防的尔虞我诈。
男人冷然挑眉,缓步走到她跟前,手指微动,便揭了她那层遮盖表情的面纱,轻薄的面纱飘落在地面上,陈鸾愕然抬眸,却见他修长的手指来势不减,直接落在她泛着红的眼尾处。
时间恍若静止,万籁无声。
陈鸾微微瑟缩一下,他在战场舍生厮杀过,常年握刀握剑,手指尖并不光滑,布着粗砺的茧子,而且带着凄冷冷的寒意。
纪焕从喉间极低地笑了一声,沉沉哑哑的,鼻尖的热气蹭在陈鸾的脸颊上,她迷瞪瞪地眨了眨眼,大气也不敢出,脸颊慢慢生出红晕来。
“你瞧我这皇子府如何?”
男人眼里突然现出零星的笑意,极短暂的一瞬间,稍纵即逝,陈鸾还未反应过来,纪焕就收了手离远了些。
“去寺里苦修这样的胡话就莫说了,我既然应了你,就自然会想个周全的法子。”
“我问你,想嫁他还是嫁我?”
他说得再平静不过,仿若问出口的只是今日午膳用什么这样轻松的话,实则银白袖袍下的手松了又紧。
人生头一次,做这样乘人之危的事。
陈鸾呼吸一滞,只以为自己听左了。
纪焕半蹲下身子,将那面纱捡了随手放在书案上,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皇子府后院无人,平素十分清净,没有那许多的烦心事,你若进府,便是你说了算。”
纪焕声音温和许多,带着□□哄的意味,将嫁给他的好处一一列出,见小姑娘迷迷瞪瞪不知所措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日后,我护着你。”
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有在护着。
镇国公府后院糟心,姨娘与庶出皆不是省油的灯,许多暗招他都没办法替她接下。
皆因小姑娘在明面上,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他只能五次三番许那不靠谱的三皇姐好处,让她稍护着一二。
虽则嘴上从不曾表露丝毫,可他对她,有十二分的欢喜。
陈鸾听男人一句一句娓娓道来,眼睛泛起酸意,她绞着手帕咬着下唇,不知他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
纪焕见小姑娘默不作声,也不催,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常青的树木,默算着将太子拉下马需要多长的时间。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听到身后小小的,低低的一声,“我嫁你。”
纪焕越握越紧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眉心也舒展些许,回身一看,不知怎的,小姑娘卷翘的睫毛上又缀上了泪珠,他俯身替她擦了,声音缱绻温和:“怎么总是这般爱哭?”
“分明这阵子看着沉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