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地抿了抿唇,道:“陈申见到我的时候,面色当真是精彩纷呈,可惜你们没能见着,就连他自己都说,因果轮回,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陈鸾从头到尾默默地听着,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问了第一句话:“我父亲确实是当年主审左将军意图谋反一事的官员,可当时协助调查的官员亦有两位,你为何就非要置镇国公府于死地呢?”
结果是由几位官员一起上报昌帝的,难道仅仅只因为陈申是主审,就惹得这赵谦如此行为?
到了这时候,陈鸾心中的猜测呼之欲出,但她仍抱着万一的希望,若当年的事陈申真的从中搞鬼,使得昌帝大怒,下令夷三族,两百多条人命无辜葬送,她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真相?
光是想想,陈鸾都觉着脑仁泛疼。
赵谦目光如炬,温润如玉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缝,他望着陈鸾,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这些天没少关注当年的案子吧?他做了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陈鸾朝流月看了一眼,后者朝她点了点头,而后肃着脸将手里头的那几张泛黄纸张交到赵谦手里,陈鸾道:“当年之事,能查看到的记录一共也就这么多,你不妨自个看看到底能看出个什么花样来。”
赵谦拿起来一页一页细细地看,最后竟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角又泛出了点滴银光,“哈哈哈,两百多条人命啊,全在这几张轻飘飘的纸上了!”
纪焕面色更冷,长指按在黑色的桌上,他用了几分力,手背上突出几根惹眼的青筋来:“含沙射影非君子所为,若你觉得谋逆之罪不该夷三族,你左将军一脉两百多口人死得冤枉,那当初为打下大燕江山而丧生的儿郎足足数十万,你父亲意欲谋反,改朝篡位,你的意思便是要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赵谦抬头,眼角猩红一片,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左将军府一脉,从没有过谋逆的想法。”
“当年父亲入狱,不知多少人捧高踩低赶来落井下石,多次的救命之恩,昌帝却连一句辩清白的话也不听,直接将此案交给了与当年与我一般年岁的陈申,他那时才多大啊?”
赵谦眼角的那颗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一个后辈,不过有了点战功,哪里会审什么案,不过整日里严刑逼供,全看昌帝的脸色行事。我父亲征战一生,也落了一身的暗疾,根本熬不住那样的酷刑,那是活生生的屈打成招啊!”
“左将军府上上下下两百口人命,成了他上位镇国公的垫脚石,他没罪,我的父亲母亲兄长何罪之有?”
陈鸾手指头微微颤动,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赵谦癫狂的模样吓的,直到这时候,她才彻底明白了一些事。
左将军或许真的无辜,他的死和陈申有关系,但若说他是罪魁祸首却是不该的,因为当年那个局面,昌帝的态度已经明摆在那了。
他容不下如日中天威望渐深的左将军。
功高盖主啊,特别是左将军为人耿直,常与昌帝有不同的见解,也学不会迂回解释,往往与昌帝争个脸红脖子粗,这搁在哪个帝王身上都是心存隔阂的。
陈申的错,就是不问青红皂白,没有反复审查,或者明明知道真相却坚定不移的顺了昌帝的心意,甚至夸大其词,捏造莫须有的事来抹黑左将军。
不知为什么,陈鸾身子慢慢放松下来,旋即又想起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她的眸光暗了下去。
陈鸾能想明白的事情,纪焕自然能想得更透彻深远,只是他一句话没说,等他们从天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里头赵谦又恢复了那副见谁都温文尔雅的模样,大理寺卿一撩衣袍在他对面坐下,又吩咐人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向了赵谦,低叹一声,道:“喝吧,我记得你也是爱酒之人。”
赵谦倒也不推辞,他端着酒碗一饮而尽,笑道:“你这般做法,也算是徇私枉法了。”
大理寺卿摇头:“这天牢之中,处处都是皇上的人,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去?”
现在是这样,十几年前也是这样。
皇上有意给赵谦一个机会,所以他敢和赵谦小聊会,昌帝有心要治左将军死罪,所以陈申严刑拷打。
赵谦朝着四周瞥了一眼,眼底划过讥嘲之意:“也对。”
“赵谦,说句实话,你怪陈申当年没能主持公道,替左将军府申冤,可你有没有想过,功高盖主,不知收敛,屡屡惹得先帝龙颜大怒,将左将军府带向灭亡的,恰恰是你父亲。”
“平心而论,就是换个人,哪怕换十个人来查,人家又凭什么冒着被圣上记挂的后果替你父亲申冤?你怕祸连家人,我也怕。”
说到这里,赵谦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大理寺卿轻飘飘地留下最后一句话:“趋利避害,人的本性,当年那事,陈申并没有错,也只有对你父亲用私刑这事稍过了点。”
“灭人满门,你已经比当年的陈申还要叫人不齿了。”
身后的木桌应声而碎,大理寺卿停下了脚步,道:“你还是把锦绣郡主和你那些影卫的下落都供出来吧,圣上或可饶你一条性命。”
翻案是不可能翻案的了。
赵谦这时候自投罗网,也是个痴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