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子大概三十来岁年纪,保养得不错,脸白白嫩嫩的。头发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平髻,两手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很短。脸上带着一个淡淡的笑容,显得很含蓄,也很和气。
还行,起码不是一脸凶相。
又林打量段夫子的时候,段夫子也在打量她。
来之前她也打听过这家的情形。一听说是长女,段夫子心中顿时有了计量。长子长女素来是被看重的,是下面弟妹的榜样,通常也要帮着持家理事,教起来当然不轻松。但要教得好了,自然自己的口碑也更好了。
这位李又林姑娘虽然看着并不是特别规矩严谨,可有一股难得的精神劲儿,眼神清亮,看人的时候不闪躲也不飘忽,非常自然大方,段夫子只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她不是那种软弱无主见的女子。第一眼段夫子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软弱没什么个性的姑娘虽然容易教出个样子来,但是那只是外表上,一遇事只怕就不行了。就象那软泥,要捏出形来容易,可一沾水,就成了一捧稀泥。
段夫子要是只糊弄事儿随便教一教,也不会有现在的名声了。
这对师徒的第一眼印象,还算是基本……嗯,合眼吧。
段夫子问又林:“姑娘今年几岁了?平时在家中喜欢做些什么?”
又林回答她说:“过了年就九岁了。平时在家里也没做什么。”她看了四奶奶一眼,心想不能落了老娘的面子,补充了一句:“也写写字,翻翻书,就是绣花绣不好。”
又林这说的是真话,她在女红上头是真没什么天份。那么细的绣花针拿在手里,比一根扁担还吃力呢。
段夫子听到她能识字看书,也并不感到太意外。
识字能明理。段夫子绝不赞同那句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德?三从四德?因为不识字,不明理,眼界浅窄,所以只能任人摆布,千依百顺,这算是德吗?
如果这是德,段夫子情愿自己做一个无德的女子。
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绝不能宣诸于口。姑娘们的父母请她到家里,是要让自家姑娘变得更合乎这个世道的规范礼节,绝不是要让她们变得离经叛道。
她们将来都要嫁人,要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待客应酬,操持家计,教养子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提前学起是不行的。
说了几句话,又林就可以退场了,剩下的问题由四奶奶和段夫子来具体谈讨。段夫子如果要留下,那就要谈到具体待遇、还有教育年限问题。段夫子以前最长也不过在一户人家待过两年。能教的都已经教了,学生已经要出嫁了,当然不能再教下去。其实要段夫子自己说,真正的东西,几天里就可以全都讲完,剩下的不过是一点一点让女弟子习惯这样做。
她最短的一段经历是三天,那家的姑娘实在娇弱,前两天勉力为之,第三天上就病倒了。段夫子那段日子实在过得忐忑不安,生怕那姑娘有什么万一,自己沾惹上一身麻烦,下半辈子可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家倒也没为难她,自家人是个什么情形他们自然清楚。已经给过半年的束修也不要回了,客客气气把段夫子送出了门。
段夫子从此又在心里记下一笔,病秧子徒弟还是不收的好。这次是主家不找事,要是遇到那不讲理的主家,这屎盆子说不定就扣在她头上了,非得说是师傅给折腾病的不可。
这位李姑娘眼神清明,落落大方,性子不错,身子也不错。四奶奶看着是个十分明理的妇人。对于这些出入内宅的女先生来说,这些当家理事的奶奶太太才决定她们的待遇和去留。
姑娘是一方面,姑娘的娘也非常重要。要是你觉得自己教得不错,可是姑娘的娘觉得教得不好,一样让你卷铺盖。
又林出了门,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小英拧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姑娘,那先生凶不凶?”
“不凶。”
小英有点不明白,既然不凶,姑娘怎么这样?
又林心说,凶的不可怕,凶在脸上的本事有限。可怕的看起来完全不凶的。
又林把帕子接过来,顺手在她鼻子上擦了一下:“在哪儿沾的灰?”
“啊,刚才跟魏妈妈去后头找东西了。”小英自己摸了一下:“可能是手上脏,擦汗的时候沾着了。”
“找什么去了?”
“两个箱子,看着挺旧的。”她想了想,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
小英一向……不太细心,想法也少,说穿了就是直肠子直性子。姑娘们的贴身丫鬟一般都要细心,心眼儿要活,小英的单纯是她的优点,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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