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看着窗外的绿竹不再说话,司徒镜也不打扰他。
“阿玛!”小包子苏勒冲了进来,手上拎着一只被袖箭射穿了脑袋的兔子,挺大只的。“阿玛!我们吃烤兔肉嘛!”
永琪撇嘴:“拿远点!送厨房去,你阿玛我又不是厨子。”
苏勒清脆地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拖着兔子跑出去找厨子了。
司徒镜看着跑远的苏勒,笑着说:“小世子倒是聪明可爱得紧呢。”
永琪立刻眼睛一亮:“你喜欢?送你当徒孙。”
司徒镜哈哈大笑,摇头:“在下虽然喜欢这孩子,却当不起这个师祖呢。世子还是跟在王爷身边比较好。”
永琪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在山上这几天,永琪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吃了饭就和司徒镜下下棋聊聊天,和善保出去散散步,回来再吃饭,再接着睡觉。真是多少年都没这么悠闲过了。两个孩子也玩得痛快,天天满山遍野地搜刮可以吃的东西,每天都能有所收获。这山上的飞禽走兽都倒了血霉了,每天都会有不少物种成了当天永琪桌上的菜。
司徒镜清静惯了,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弟子现在也不在身边。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倒也适应得挺好。早上带着弟子和两个孩子练练武,偶尔会陪着两个孩子出去打猎,回来和永琪谈天说地,也挺热闹。
永琪一直以为他会问方严的事,但司徒镜根本提都没提过。直到有一回永琪自己憋不住问了,司徒镜才轻笑一声:“我那师弟个性仁义和善,当年我已经劝过他不要管方家的事,他自己不听。方严能留下一条命来,王爷已经仁至义尽了。”
永琪摸摸鼻子,想着其实他有办法让方严少受些罪的,不过他当时对那小子极为不满,所以反而比福尔康用得刑更多。
说起福尔康,永琪突然转头问善保:“我说,咱们是不是把蒙丹那杂毛忘记了?”
善保翻了一个白眼,这人嘴里时不时会把不住门地蹦出几个让人想吐血的字眼来。“我把他阉了,给小敏子安插进宫丢和贵人身边伺候去了。”
永琪立刻跳起来,扑过去掐他脖子:“啥?这么好玩的事你竟然不叫我一声!”
善保被他扑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稳住脚步把人扶着说:“你那一阵光想着对付令嫔了,哪里会把他想起来。我懒得把他留在牢里占地方,就和小敏子商量了下送进宫去了。”
永琪立刻激动无比,继续揪着善保问后续,善保轻笑:“哪里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一个太监还能干什么。不过和贵人一开始吓得不轻,后来倒是满不在乎了,只把他当个太监使。”
永琪挑眉,撇嘴,那女人果然不是啥好东西。
善保伸手捏着永琪的小尖下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这才几天呀,这人脸上也红润了,小下巴上也有肉了,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带他出来果然是对的。
“这几天过得开心?”
“开心,不想回去了。”永琪越发地犯懒,没骨头一样靠在善保的身上。善保轻笑几声,拥着他坐到竹椅上,看他眼睫一颤一颤又要合上,伸手捏他一下:“别睡了,你一天到底要睡几个时辰呀。”
“舒服呀,你这么暖和。”永琪打个哈欠,他这一阵子可把几年的觉都补齐了。
善保胸膛震动几下,伸手将他拥在怀里任他睡得更舒服些。
永琪心里明白,他不可能在这里呆很久,所以,他要在这里养好了精神头,一齐地撑到度劫!伸手圈着善保的腰,靠在他胸口上把脸埋进去。温暖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拥着自己,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背。没有人说话,却格外的安宁人心。
京城里。
令嫔,呃,现在应该叫魏氏,躺在冷宫冰冷的炕上,捂着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却咳得格外大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当时在慈宁宫里,永琪那一脚,如果再狠一点,就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她现在吊着一口气,也是因为永琪当时没来得及用全力而已。
一口腥甜涌上来,魏氏连忙将脸冲地,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床边打扫得并不是那么干净,依稀可以看见不少的血迹,可以想见这也不是她吐出来的第一口血了。
又咳了一会,这才勉强压下咳嗽的势头,无力地靠在床上,想叫人端杯水来,又想到唯一跟着她到冷宫的冬雪去要木炭还没有回来呢。
魏氏转头看着旁边的窗子,窗外在下雪,雪很大,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冷宫用的是纸窗,破碎的纸片被北风吹得啪啪乱响。雪片随着飘进来,在没有一丝热气的房间里飘舞一会,任性地找了一个角落落下来。
呵,也只有它会喜欢这个地方了吧。
冰冷,寂静,空空荡荡。魏氏不止一次地觉得,哪怕是把她扔到辛者库,也好过在这里呆着。在这个,连嘲讽打骂都没有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活着,或者说,等死。
看着白雪,魏氏突然苦笑了两下。她可不是在等死吗,她现在这个身体,早就油尽灯枯了,又没有太医会来这里给自己这个没有品级没有钱的女人看病,她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她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梦中,她总能看见自己一身皇贵妃的朝服,而她的儿子则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步步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为什么不一样呢?为什么梦境想要变成现实是那么难呢?
今天的一切到底是自己的错,还是梦的错?
人都是贪婪的,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有了这样的资本,只要付出努力,为什么不能得到?她仍然记得,那个繁花开尽的季节,那个美丽得像画一样的女子抬头看着自己,见到自己自卑地低下头去,用戴着金指甲套的手轻轻地划过那华丽的衣服,如同蛊惑般的声音带着轻轻的上扬语调:“你,难道不想拥有吗?”
拥有?怎么会不想拥有?帝王的宠爱,高贵的地位,美丽的衣饰,恭敬的奴仆,永远一副高高在上嘴脸的人们强装出的讨好和谄媚。她当然是想要的!
所以,她借着她的美丽,借着他对她的感情,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现在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她会让人带话给自己说自己注定失败。是呀,已经有过的最美好的已经走了,自己这个模仿的,再像,再小心翼翼,也不可能超越已经死去的。尤其,是在自己生了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儿子的时候。
呵呵,自己的宝贝儿子呀,你到底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吗?这个宫里,只有自己是真心为了你好的。现在,自己不在了,你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那个位置,已经注定是属于永琪的了,自己与永琪有杀母之仇,他能忍着不杀了你,已经是皇上能做到的极致。可皇上那个样子,还能护你到几时呢?
我的傻儿子呀,不是没有人劝过额娘。但额娘当时既然做了,就必须走到最后。你再怨我,再恨我,额娘也只是希望用最高的皇权来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而已呀。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啦,晚啦……
冬雪拎着一个破篮子回来,篮子里放着几块潮湿肮脏的木炭。这样的炭不要说娘娘了,以前就是自己也是不用的。可是现在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炭,也是亏了有自己对食的太监帮忙才能拿到一些呢。
走近房间没有听到声响,冬雪松了口气。想来娘娘是睡了,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咳嗽了。睡了也好,自己忙了一个上午只为了这几块炭,还没有张罗饭呢。冷宫没有厨房,必须自己去厨房拿一些饭菜过来。拍拍身上的灰,冬雪伸头看了眼魏氏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皱了下眉,去拿了扫帚准备清理一下。
扫的时候,冬雪觉得有些奇怪,魏氏动也不动的样子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哆嗦着将手伸到魏氏的鼻子下面,等了好一会,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她也没有看到她胸口的起伏,冬雪一块尖叫,落荒而逃。
接到信的永琪眯着眼睛看完,伸手递给了善保,站起来一步步走出了庄子,新落的雪花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庄外的崖边,呼啸的山风鼓起雪花狂舞,很快将他全身染白。风很大,他却负起手稳稳地站着,动也不动,仿佛站成一棵松,一块里程碑。
善保站在庄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的眉毛眼睫上落下的雪花渐渐模糊他的眼睛,看他肩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仿佛要压垮那瘦弱的肩膀,看那山风撩起他的披风,展开如翅几乎将他带走。
可他仍然站在那里。
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着自己眨眨眼睛抖落雪花,再微微一笑,所有的雪花都仿佛在面前化开,温暖的感觉因他的笑容再次回到身上。听到他清澈坚定的声音,穿过层层雪花告诉自己,坚定如信念:“善保,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