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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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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患有严重的腰椎病,今年正月带他去医院里拍片子,医生说腰椎骨断了,无法修复了,既不宜手术,亦不宜按摩,只能静养。右腿被乡间野狗咬过,左脚被犟牛踩踏过。行动极不方便(腰、腿、脚全是坏的)。可他,却时时忘不了他的田地、山林、菜园。从不肯好好歇息一下。医生严重警告:再不能做体力活了。可他就是不听,只要不疼得趴下,他便永在劳作之中。

    实际上,我和弟弟都大了,用不着他们二老再那么辛苦劳作了。我们完完全全有能力赡养二老,让他们安度晚年。但他就是不听。好象土地就是他的命根子一样的,一刻也不能离开,离开了一刻他便抓心抓肺。

    弟弟的房子在城里闲着、空着。他们仍在山里忙碌着。多次去接他们来城里居住,就是不肯来。他们要与土地相依为命。土地已深深地贯穿他们所有的血脉。他们是土地的儿女。

    其实,父母真的老了。尤其是父亲。他们再也不是枝繁叶茂的大树了,给不了我们荫庇了。枝叶日渐稀疏,终会有一天脱落成光秃秃的枝枝杈杈。

    三、

    父亲絮絮叨叨的,越来越象个女人了。问这问那。我婆母好吗,身体还强健吗?我丈夫好吗,工作还顺心吗?我儿子好吗,学习还用功吗,在大学里习惯吗?许多认识的人,都要一一问到。久居山里,消息闭塞;又加之,腿脚不方便,不宜远行,许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又想知道。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以前,他并不这样。

    我知道,这辈子,父亲,他再也不会骂我,更不会打我了。

    儿时,性顽劣、倔犟,整天象个男孩子一样疯玩。没少挨父亲的打骂。“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发狠念书,就知道玩,玩!”小时候,粗心大意,打破饭碗、火炉的事,经常发生;掉本子、掉笔的事也是隔三差五。家里贫穷,一分钱瓣成两半花,哪里经得起我的再三的“败钱”呢?吼叫完后,打。常常是还没打完,父亲便心疼了。抚着我的伤处,问“疼吗?”而我一直是恨父亲的,我甚至怀疑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女儿。直到上了初中,挨打挨骂的事才告一段落。初中以后,我一直住校。年年得三好生,拿奖状、拿奖品(笔记本、钢笔等)回家。父亲也终于逮不着机会打我了。

    待到年纪稍长,我也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心。或许父亲那时是有着“望女成凤”的思想的。在那样落后闭塞的乡村,能给女儿念书,念到初中毕业,已是非常开明的父亲了(这可能与我是独生女儿有关吧)。所幸,初中毕业,我顺利地考入中专。或许,如果没有父亲的严厉,我也如大多数女子一样,略识几个字,便辍学回家务农,然后早早地出嫁为妇。这,也未可知。

    十四岁升入中专,日日思家心切。只盼家中来信。父亲的每一封信都是声声喊“儿”真的不恨父亲,也自那时始。想着:父亲也许真的是爱着我的,我也许真的是父亲的女儿。

    四、

    五岁以前,走外婆家,总是父亲背着我。他一口一个“毛儿”地哄我:毛儿乖,等会见了外婆要叫,见了舅舅、舅妈要喊。我小时候真的是不喜欢唤人的。他越这样地教我,我越不唤:干嘛听你的呀?

    到大队、公社去开群众批斗会(因为我小,他们去开会,不好把我一个人丢家里,也带着我),也总是背着我。那时父亲的背很厚实,很温暖。身子笔挺、健壮。面貌也结实、俊朗。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父亲啊!

    如今,父亲早已背不动我了,倒是我,真的差不多能背起单薄、瘦削的父亲。因为单薄瘦削,腰腿有毛病,人也变得日渐矮小、羸弱,两眼浑浊、行动迟缓。我的父亲,我的曾经挺拔、茁壮的父亲终于只是象一株干枯的柴枝,经不起太多的雨雪风霜了。

    我知道,这辈子,父亲再也不会骂我,更不会打我了。

    我只是希望,我走着这些山路的日子,会长些,更长些,会多些,更多些。哪一日真的不走了,我的脚板一定会给城里平坦的马路恪得生疼、生疼的。

    每一次走在山路上,总犹如行进在梦境里。只是希望,这样的梦永远都不要破碎,就那么一直延伸着,一直那么让我走下去。

    2007-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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