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夏

强力胶水封死你的门孔。翌日，午饭过后，顾晨经过学校的杂货店。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抬头准备进去，看到弥子刚从后门出去。顾晨进去后，便感觉到空调传来的一阵清凉。外面的阳光如此猛烈，将地面都暴晒裂开缝来。大树的枝干、枝叶都“扎扎”地发出响声。

    “老板娘，来一管强力胶水。”顾晨像柜台前的女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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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结束后，顾晨没有在隔壁班找到弥子。也许，弥子有事先回去了。

    有些事情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范围，顾晨，回去便踏上楼去。楼上楼下的灯都亮着。他站在女人的房前，看到房门上粘满了强力胶水。

    这一幕让顾晨心存疑惑之余有些忍俊不禁。原本，还有别人对女人厌恶至极，赶在自己前面，先搞出这么一出恶作剧，会是谁呢？然后，更加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回来取东西，刚好碰见顾晨从楼道下来。随后，传来女人暴出的粗口声“没素质的，杀千刀的，是不是你搞的鬼！”女人敲打着顾晨的房门。顾晨开了门，望着怒气冲冲的女人，说：“不是我。”“不是你？不是你我怎么看到你从楼上下来！”女人双眼冒着火花，依旧毫不让步地质问。没等顾晨开口，房东便跑了上来打圆场：“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你看他平时不是挺老实、礼貌的吗？”看到女人又要开口，房东补充道：“肯定是周围哪家野孩子，搞的鬼。”

    面对房东的一番说辞，女人只好无奈地停止了这般“无理取闹”她踩着高跟鞋，拿好东西，匆匆离去。谢谢李叔叔！”顾晨向房东致谢。房东拍了拍顾晨的肩膀“没事，你爸爸托我好好照顾你，应该的。”忽然一阵暖意流进心窝里。

    随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顾晨看到靠在门口的弥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其实，并不只是我承受着这座城市带来的压力与疼痛，也不只有我想尽快逃离这里，去抵达另一个美丽的城市。顾晨笑了笑，望着满天星辰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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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试。由于时间的紧张性，晚自习也被考试占用了。

    考号是按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排列的，顾晨在第二考场，算是整个年级的佼佼者了。弥子在第六考场。考试期间，有些同学因为作弊抓到，被学校贴了通报批评。这样的事情大家见怪不怪，只是被抓的同学，心里肯定承受着莫名的痛苦和巨大的失落感。

    考试后的第三天，成绩出来了。顾晨进了年级排名100名前。顾晨望了望排名表，并没有向其它同学那样投入热衷殷切的目光。随后，他将一张张发下来的试卷叠好，放进了课桌的抽屉里。顾晨一向对成绩冷情淡漠，波澜不惊。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出像年级前三名那种令人煞慕的好成绩。凡事他只求尽力而为，毕竟很多事情不能勉强。

    晚自习期间，顾晨经过弥子的教室，看到她趴在课桌上，双手埋着头。顾晨心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到教室，左询右问她在一个胖子同学那里找到了那份排名表。“哎哟，我们冷情淡漠的顾少爷怎么关心起成绩的事了？”“终于露出原形来了吧！”

    几个同学心照不宣地对顾晨进行冷朝热讽。此刻他也顾不上这样尖酸刻薄的话语。他仔细地一排排找着“弥子”的名字，已经第五页了，还没找到。

    第七页：高三六班，夏弥子，年级排名：276。

    巨大的失落感从脸上起始，慢慢地如电流一般传进心里。顾晨随手把排名表朝胖子同学的方向扔了过去。如果，那个名字换成“顾晨”也许自己心里还会好受些。

    下了晚自习，顾晨被班主任留下来。班主任针对这次考试，认真地帮顾晨分析了下，还询问顾晨为什么平时可优秀的数学，这次只考了96分，顾晨心里早就对这些问题失去了耐心，他无奈地附和着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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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黑，没有星星。

    顾晨提着书包经过弥子房门，听着弥子轻微的哭泣声。也许只有经历疼痛的人，才知道自己到底存留有多少坚强的底气。顾晨作势准备敲门，内心的苦涩却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顾晨煮了两份方便面。他鼓起勇气喊弥子“弥子，出来吃面吧！”良久，弥子打开门，故作微笑地走了出来，没有流泪，但眼睛却微微肿起来了。他们俩坐在小桌子边，吃着方便面。

    顾晨告诉弥子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患了乳癌，晚期。我从小便不知道母爱到底是什么味道。每次看到别的小孩牵着妈妈的手过马路、去公园、游乐场我就会感到心酸和难过。

    “弥子，其实我很羡慕你。”弥子听的很认真。“顾晨，其实那些强力胶水是我弄上去的。”弥子说。“我知道。”顾晨回答。弥子不好意思地露出久违的笑容。“其实，你什么都可以不用说，我都知道。”俩人相视而笑。

    夜，依旧很黑，没有星星。但灯光照耀下来，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他和她，彼此交汇目光，那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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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一个夏天，又迎来一个更加残酷的夏天。

    顾晨回忆着这个无休无止的高三，画面苍白，无非就是：一张张做不完的试卷，一根根明晃晃的白枳灯管，一支又一支的中性笔。时而大风从窗户吹进，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时而大雨滂沱，在一个又一个夜雨的晚上，他和弥子同行回去。

    夏日随着叶子的绿色渐渐淡去而消逝，秋日更有“秋风扫落叶”的美景；而冬天，整个世界换上了白装，这样的景象着实令人神往。

    高三快要结束的那个夏天，高考的逼近，仿佛抽走了他和她所有的力气。顾晨已经对考试产生了麻木的心理。而弥子在一次次挫败中渐渐懂得了一些事情。比如，有些东西并不是自己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获取的。“运气”、“天才”的成份仍然存在。当然，还有许多可笑的因素，那些惹人生厌的因素，让我们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甚至失去知觉。

    高考前，某个午后。顾晨从午休中醒来。伸了伸腰，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从教室后门走到走廊上。四处望去，在顶楼的阳台上，他睁大眼睛看到一个身影如同一只大鸟滑落下来。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而后的巨响令人心生澎湃，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楼下一位老师慌忙且大声地喊道。顾晨双脚开始发抖，他双手扶在走廊长长的抚手上，往下看。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几个老师和领导带着几个救护人员清理了现场。

    而那一幕，如同大片玫瑰盛开的园地，那一块被迅速扩散的红，映入顾晨的眼睛，像一只巨大的火鸟，张开啼血的嘴巴，啄向他，疯狂地厮咬着他。

    顾晨顾不了上课的时间，跑回出租屋。房门锁着。没有弥子。他的双脚已经不能再动了，俯下身去，双手抱膝，然后发出痛苦的嘶嚎声：

    一。弥子，你在哪里？

    二。

    弥子，你在哪里？

    三。

    弥子，你在哪里？

    四。

    弥子，你在哪里？

    五。

    弥子，你在哪里？

    六。

    弥子，你在哪里？

    七。

    弥子，你在哪里？

    八。

    弥子，你在哪里？

    九。

    弥子，你在哪里？

    此刻，安静地如同一滩死水，没有任何人回应。周围依旧脏话不堪。墙壁的白漆快要掉光了。从厕所里飘出一股难闻的怪味。通道黑暗的如同世界末日

    顾晨的声音几乎淹没了整座老房子。他的眼泪如洪水决堤，轰然倒塌，止不住地往外流。外面太阳暗了下去，乌云密布盖过头顶，蝉鸣的声音无限哀伤。一场大雨淋淋漓漓地顷刻袭来。闪电像一把锋利的剑，从半空中劈了下来。雷声阵阵伴随着滂沱大雨，像一场硝烟四起的战争。雨水分崩离析在房顶上，树叶上，雨棚上，路面上，脸上然后融成汩汩的巨大的悲伤的河流。

    十。

    弥子，你在哪里？

    声音已经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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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晨，我在这里！

    是幻觉吗？不是。顾晨抬起头，望着从不远处走向自己的弥子。满身雨水的弥子。那些雨水弄湿她的头发、衣服和鞋子。

    “是你吗，弥子？”

    “是我。”顾晨。

    弥子微笑着，望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起的顾晨。

    “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以为”

    中午，我爸爸到学校找过我。他向妈妈认错了，发誓再也不赌了。我爸爸妈妈打算复婚。然后我就跟我爸爸出去了弥子说。

    “你没事就好。”顾晨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

    “恩。”弥子回答。

    弥子伸出右手，顾晨上前几步，牵起弥子的手。

    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太久太久。

    外面的雨停了，乌云散去，太阳光柔和地倾泻下来，照在他们的脸上，瞬间传来一阵温暖。那些飘飘洒洒散落在地上的雨水，再次融成一天汩汩的河。风把它们送往更远的地方。

    ——这个夏天，仿佛给他们带来了所有的勇气。

    “我相信未来总会好的。”

    “其实，我也喜欢南方的那所大学。”

    “恩，我们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