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刀——关于父亲与流年的记忆二

    　　在大学里，最初的我总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一向心高气傲的我因为没有考入理想的学校，而进了这所平平的师范类学校而沮丧着，消沉着。那时候男孩子大多数是忙着追女孩，女孩子多数是没事了忙着打毛衣。我独来独往，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很少和其他同学一起交流。

    但是我是个做事认真的人，班上一块文学原地－－三原色，被我做得兢兢业业、有声有色，很受学中文的同学的喜爱，同学们渐渐地开始注意起我这个沉默的丑小鸭。特别是一篇篇文学作品在当地院校中颇有影响的校刊上登载后，同学们更是对我另眼相看。但是我还是很少与大家交流。在这一方面我可能更像沉默寡言、有条有理、固守自我的父亲。

    也许是因为成绩总是拿第一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做事特别认真的态度吧，大二时，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班干部改选中，我居然以绝对优势胜出，被大伙选为班长。我开始与大家接触、交流，接触较多的可能就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走进了班上的男生宿舍，记得当时有位男生看到我去了他们宿舍，快快地给你泡了一杯茶，而且加了许多糖，喝着苦中带甜的水，对平时不喝茶的我来说真是难喝的味道。我当时心里想，怎么给我泡这么个怪怪的糖茶？直到我当了老师，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到学生家里去家访，学生家长热情地给我泡了杯糖茶，才知道这是招待尊贵客人的方式。

    也许只是巧合，但好像和预先设计好的一样，我们班34个学生，17个男生，17个女生，一个不少，一个不多。所以外系外班有学生称我们班为“对象班”意思是配对正好合适。也正应了这句话，我们班最终成为全校恋爱成功率最高的班级，三对六人结为秦晋之好。

    但是，那时候的我似乎没有为谁动过心，我一心想着读完大专继续升大本。但是就在临毕业时，发生了一件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

    实习是在一所附中，我们34个人被分为两组。那天我们在专门腾出的办公室备课，可能是感觉要给学生写板书，指甲长了不好看吧，团支部书记拿出指甲刀开始修剪起指甲，坐在他旁边的我，完全是一种无意味的条件反射，把自己的右手伸给了他，而且和父亲给我剪指甲的习惯一样，我先翘起了小拇指，他似乎愣了几秒钟，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捏着我的手剪起来，我用左手翻着书，仍然在看自己的书，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我抬头一看，书记的脸通红但故作镇定，同学们包括带着我们的班主任都看着我们，有几个同学还相互眨巴着眼。我的脸也不由地一热，一向矜持的我怎么会这样？我急忙抽回了右手，但书记很平静地说：“那一只手。”

    这时候我知道我是骑虎难下了，不给自己的左手，显然会让书记更尴尬，给了自己的左手，会让同学怎么看我们的关系。但是不容我多想，书记已经拿过我放在书上的左手剪起了我的指甲。十个手指，在我，当时是多么的多余。我感觉到时间已经不再流动，而是停滞在那个十个手指间。我越着急，时间仿佛越慢。还只是五月的天气，我分明看到了书记鼻尖和额头的汗。我知道他心里此刻也承受着压力。教室里静得只有“咔嚓咔嚓”的指甲刀的声音，同学们假装不关心但时不时地用余光瞥这边的样子让我感到心都要跳出来了。但书记的镇定和故作自然的样子让我很快也安心下来，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这个人，很像我的父亲！他是那种看上去不修边幅，头发总是乱篷篷的有点粗犷的男孩子，喝酒划起拳来声音如钟，但没想到心却很细，他也是像父亲那样，修剪完指甲后就用小锉刀轻轻地锉平，直到十个手指的指甲全剪得平平整整了，他才收起自己的指甲刀，埋头看起自己的书来。

    从那件事之后，同学们看我们眼神与平时大不一样，就连班主任也开始注意起我们来。但是，我们并没有像大家所想的那样成为一对恋人，我们都理性地对待着这份情感。因为这件事后的20天，就是我们离校毕业的时间，他和我不在一个地区，家里人是决不会让我随着他从大城市去那个偏远的小县城的，而他又是家里的独子，是不可能留下这位城市的。我们都没有走得太近，仍然保持着比同学更好一点的朋友关系。

    他离校的那天，我没有送他，我怕自己会流泪他走后，好友毛毛拿来一个信封，说是他给我的礼物。不用看我就知道是指甲刀。果然是一个有着小提琴外型的指甲刀。里面有一张纸，上面有一句话：“很想做你一辈子的指甲刀，但是我知道那只能是珍藏在心里无法实现的愿望。只希望你记得，你是我一生的牵挂！”

    指甲刀，我一次都没有用过。至今仍放在我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