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说起和陈茉的认识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那时刚刚离婚的汤初心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才一个月不到，很多都还不熟悉，却意外发生了车祸，左手手臂骨折，当时苏小斐正在失恋的情绪里发泄，满世界旅游散心，汤初心也不想烦她，便没有联系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待了快两个月。

    遇见陈茉是在汤初心出院前的一周。

    汤初心记得，当时和她同病房的病友刚刚出院，护士还没来得及换病床的床单，陈茉就被推进来了，人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人也没什么精神，看着她脚踝上包着的厚厚白纱布汤初心知道，这个阿姨应该是刚下手术室送过来的，身边除了护士就是护工，也没个家人。

    护士换好干净的床品，和护工一起把陈茉移到病床上，插好心电监测仪，套上氧气管，然后循例嘱咐六个小时内睡觉不可以枕枕头，不可以进食也不能喝水之类的，然后就离开了。

    汤初心想，她的家属应该是去办理手续去了吧，也就没有过多留意这个新病友，拿着刚买的时尚杂志坐在病床上翻看着，过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却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她。

    “姑娘，可以麻烦你给我倒杯水吗？”隔壁病床上的陈茉艰难的侧过头望着汤初心，嘴唇已经干得有点发白。

    汤初心一愣，然后放下杂志，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盒棉签。

    “阿姨，你刚下手术，现在还不能喝水，我给你润润嘴唇吧，等一会儿麻醉药性退了再喝水，好不好？”汤初心在自己的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了轻轻在陈茉发白的嘴唇上点了点。

    “姑娘，谢谢你。”可能是麻醉药性正在退散，陈茉的脸上不自觉的有一丝痛苦，痛感袭来时不时的会皱一下眉头，此刻却强忍着痛意朝面前这个小姑娘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扭曲，并不那么好看。

    “阿姨，你怎么一个人，你的家人呢？”汤初心拉过病房里的椅子坐到陈茉的面前和她聊起来。

    汤初心深刻的记得麻醉药性渐渐退去时那种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蚀骨腐心，或许，她陪她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可能就没那么痛了。

    “我丈夫和大儿子在外地出差，就剩我和小儿子在家。”陈茉的声音有点虚弱，但是听得出，她愿意和自己说话。

    “那怎么没见你小儿子呢？”汤初心顺着陈茉的话问。

    想到这个小儿子，陈茉脸上闪过一瞬恨恨的表情，“那个臭小子以为我骗他呢。”话毕，又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啊？”骗他？

    陈茉抬眼看到汤初心不可置信的表情，又继续说道：“我那个小儿子自从毕业后就整天游手好闲，到处给我惹是生非，经常不着家，有时候我为了让他回家就会骗他说我摔倒了进医院了，被骗了几次之后他就不以为意了，今天早上我在家真的摔倒了，给他打电话，他死活都不信，唉。”看得出，陈茉有点后悔之前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骗儿子回家，现在真的狼来了吧，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

    汤初心拿棉签再沾了点水给陈茉润润嘴唇，陈茉勾起嘴角，苍白的脸上难掩失望和痛苦。

    “没事，你再给他打个电话，他肯定会来看你的。”汤初心安慰道。

    “算了，我也没带电话，等那个臭小子回家看不到我会自己找过来的。”陈茉无奈的说。

    汤初心转身拿过自己病床上的手机，在陈茉面前晃了晃，“我有啊，你儿子的号码你记得吧，我帮你拨，这个时候最需要家人在身边了。”

    人生病的时候真的是最需要家人在身边，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能看到家人就是种莫大的安慰。

    陈茉念了一串电话号码，汤初心拨出去却一直没人接听，掐掉后，想了想，汤初心给这个号码发了条短信才收起手机，回头对陈茉笑道：“你儿子肯定在忙，没空接电话呢，我给他发了短信，看到消息肯定会来看你的，放心吧。”

    什么没空接电话，是在外面鬼混得没空接电话吧，陈茉早料到会是这样，却依旧免不了心生难过，只是淡淡的对汤初心说了声谢谢。

    每隔两个小时护士会过来看看陈茉的情况，第二次过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过，麻醉药性基本已经退散完，疼痛让陈茉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汤初心抽了张纸给陈茉擦了擦脸，陈茉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汤初心也只是笑笑不语，把已经浸润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陈茉的眼睛微眯着，应该是困了吧，汤初心想说不吵她了，让她睡会儿，便披上外套去医院食堂吃晚饭去了。

    等汤初心带着一盒稀粥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刚走，陈茉在床上不停的动，虽然动作很轻微，汤初心却瞥见了，好像有虫子在被子下咬她一般。

    “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吧。”汤初心走到陈茉病床边关切的问。

    “呃……没……没事。”陈茉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向了病床的另一边，留给汤初心一个后脑勺。

    陈茉说了没事，汤初心也没再多想，把粥放到她的柜子上，说帮她带了晚饭，如果饿了可以吃一点，陈茉只是很感激的说了谢谢，便没再作声，汤初心脱下外套缩回自己的病床上接着看杂志。

    又过了一会儿，汤初心拿过保温杯倒水，顺便问了问陈茉要不要喝点水，麻醉已经退了，可以喝水了，陈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脸还是转向另一边不让汤初心看见。

    “阿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汤初心见她这样还是不太放心。

    “那个……不用，不用。”陈茉一听说要叫医生，连忙摆手。

    “可是……阿姨你……好像有点……”汤初心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这个阿姨肯定有什么事。

    躺病床上肯定不会舒服，更何况是刚做过手术，麻醉散了疼痛更是加倍折磨，自然不会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的，刚开始她不也是这样的吗，那滋味坐如针毡，不对，该是躺如针毡，想着想着，汤初心看了眼床边支架上高高吊着的输液袋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姨，你是不是想上卫生间呀？”这本来就是双人病房，此刻病房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汤初心却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害怕被人听到似的附在陈茉耳朵边上说，毕竟，这也是很私密的事，要是大声说出来总感觉不太好。

    听到汤初心这么一说，陈茉身子一震，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

    看到陈茉的表情汤初心一下就明白了。

    “那我帮你吧，你现在这样自己也没办法。”汤初心说着便弯下腰准备去拿床下的便盆，却被陈茉一把抓住衣角。

    “那个，不……不用了，我……已经……已经……”陈茉一脸的尴尬，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这种事对着一个陌生小姑娘还是难于启齿的。

    汤初心愣了一下，难不成之前护士查房的时候她就已经想上卫生间却不好意思说就一直憋着，谁知道时间太久没憋住。

    “那我帮你叫护士帮你把床品换了吧，这样对身体不好。”汤初心作势要往门口走。

    “诶，不要，那个，我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尿床，让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陈茉眼见汤初心要叫护士去，一着急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没关系的，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嘛，没人笑话你的。要不这样你看行吗，我找护士拿套新的床品，我给你换，你看咱们都一个病房，算是患难与共过了，怎么样？可以吗？”汤初心笑着说道，心想，这个阿姨还挺爱面子的呢，在医院的病人，在床上解决所有事不是很正常的嘛。

    “啊？你帮我换？可是你的手……”陈茉很吃惊汤初心说要帮她换床品的事，她自己的手不是还伤着吗，不是说伤口感染了吗，怎么帮她换？

    汤初心看了看自己包着纱布的手臂，脸上轻松一笑，“哦，没事，一只手也可以的，你这样捂着会捂出毛病的。”

    陈茉也是觉得湿湿的很不舒服，也就没再继续坚持。

    在医院已经待了快两个月，无聊的时候她就到处晃悠，和护士们也混了个脸熟，汤初心找到护士拿了套干净的床品回到病房，顺手把房门掩上。

    掀开被子才看见，陈茉的裤子也湿了一大片，汤初心在心里暗骂自己笨死了，于是又匆匆去找护士拿了套新的病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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