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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林语堂生活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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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想和生活,原是分不离的,个人思想改造生活环境,生活环境影响个人思想。

    林语堂生活的花花絮絮,本书所记,大多是从他的两个女公子林阿苔、林阿娜的日记——吾家——怞出来的资料。

    讲到吾家这本书的内容,先刊录赛珍珠的序文。

    吾家赛珍珠女士序

    人们为甚么喜欢介绍这群孩子——林阿苔,林阿娜,林妹妹——给爱读本书的读者呢?

    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第一,大家晓得她们的父亲,就是那有名的林语堂先生;跟他有往来的朋友,更知道孩子有一个很有趣的母亲。现在我来介绍这群孩子给读者,也无非为了兴趣。我常喜欢她们到我的家里来,而且和我的孩子们游戏,跟孩子们谈笑,玩着各种有趣的玩意——她们在一块儿表演各种新鲜、自然,适

    合于年龄和能力的动作。我所以喜欢他们这样的动作的原因,就是为了我从没有看到她们忘记对于中国家庭生活的优美礼貌的。我所接触过的中国孩子,无论在态度,在谈笑方面,都流露着自己思想和能力,和独立的人群相符合的高尚礼貌的表现。

    这里是阿苔阿娜所写的小文章,还有妹妹附加的注解,不过是些快乐的合作罢了。她们的取材,大半由于她们的父亲所暗示的,因此当初也没有出版的意思;然而她们写下来的,却比较暗示的超过了不知多少。孩子们对于写作觉得有趣味,我们也觉得阅读起来,和她们同样的有兴趣。

    这些文章,完全出于她们自己的手笔:没有成人替她们修改,润饰;不过在这群孩子预备把她们的原稿,将出版付印的时候,我给她们校阅了一遍,同时加以我认识应有的改正,但这仅仅是改正,也是一般校订所应享的权利啊!

    读者可以立刻觉察得到,孩子们是依照各人的个性写作的。在事实上表现出来:无论阿苔,无论阿娜,更无论是妹妹,她所写的文字都绝对不同的。

    阿苔是个纯粹中国典型:她的年龄虽然不大,但她至少有观察和想象的力量了。她从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忘记她是个中国人的。她具有着中国人所赞美的娇羞的美丽;优美的声音,和富于思想的表情,她和西方社会接触了以后,仿佛仅仅使她变成一个更高尚的中国人了。

    阿娜却不象阿苔了,她没有完全中国化。不过从她

    的文字中,和她所有的行动上观察,都表现出她那种刚毅的性格;她的聪明,活泼;她从不感觉自己的差异,不论在中国或外国,阿娜总显得有些两样;可是她倔强得可以使人忍耐得住。如果在某一天,我发现她的真实的天才,在她那清明的眼光中透射出来,我决不会惊异的。

    而且,有时候,我似乎觉得她这种天才,现在我已经看见了。

    妹妹呢?她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是只小猫,是个木偶,是位沉静的青年女人——不管她象哪一种,她总是聪明的,她始终保守着一种情绪,能使我们惊叹和羡慕。

    在这几个中国女孩子的眼光中以为世界向她们所显示的,完全是明显而又纯洁的;但我们却比较世界更观察她们来得清楚。我们可以看得出,这种可爱的、简易的家庭生活,是中国旧式家庭最近代化的表现;但这旧家庭已有好几百年的基础,成为世界上最永久的文明基础了——

    赛珍珠女士

    再录吾家开端的话

    开端的话

    父亲叫阿苔和阿娜写日记。她们不久就开始写了,写得也很好,所以父亲告诉她们,说不定可以出版。当我们到巴黎的时候,她们继续写着,而且写得更多。有时候,也居然有人来读这些日记。因为它们都是有兴趣,而且也富于真实性。尤其是阿娜所写的,我最喜欢那篇家中的大鼠和小鼠,不晓得你是否也喜欢?每天早上,阿娜坐在房里写些东西,她倘若听得“像一片奶油”“as-patasbutter”——这种词句时,明天,她就会写在日记上面了。至于阿苔所写的,我却有些不大明白,阿娜的一部分,我可以多告诉你们一点。象在七月十四那天,阿娜禁止我们读书,我想她总有理由的。不过我却始终弄不明白,她既然禁止我们去读书,却为什么不去禁止别人读书呢?有时候,别人读着一个生字的时候,她却把面孔藏到沙发中去。

    阿苔写得比较多,因为她写的都是中国文字,阿苔今年十六岁,阿娜十三岁。好啦,再会啦!——

    妹妹

    少壮时期轶事

    据吾家阿娜记:

    这是一件滑稽事情,一个牧师的儿子,竟会写这本生活的艺术。父亲在小的时候曾对祖父说过要写一本书,使全世界都闻名,现在他的愿望是满足了。父亲生于1895年的10月10日。他有五个弟兄,而是最末第二个。有一天晚上,父亲嘴里吸着烟,坐着告诉我们关于他的童年的故事。

    他在十岁时间同着哥哥上学。父亲说那时他还小,他不以为读书是一件好事情——因为都很容易学。

    有一次要考试了,父亲还不去预备,但同了朋友去钓鱼。下一天父亲依然得到很好的成绩,可是那个可怜的朋友却不能。

    在夏天他们常是穿着破了的鞋子,连脚指也露在外面去踢球。他们吃饭时手都不洗的。有时甚至在夜里他们到教师的桌里,偷看明天的试题去预备。到了下一天教师便奇怪全体的学生怎会成绩这样的好。这些都是父亲童年时代所发生的事实。父亲说那时最快乐的一瞬是:住在校中一年见不到祖母,到了回家是走进门口便高声大叫欢呼着祖母,倒在祖母怀抱的一瞬。有时那船驶得太慢,他们为了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欢娱,他们便会跳上岸而奔去的。父亲说到家的另一方法是静悄悄地潜躲在屋中,等着祖母的经过,突然的冲出来而拥抱着她。所以父亲说他们到家时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一个大问题那是当船在半路,有一站,那里人民是在吃着猪肝汤,或是油煎饼,一样的可口一样的价钱都是一角钱一个,于是便要决定究竟吃哪一样来得好。假使我是父亲的话,那我便要油煎饼的。

    父亲说在学校他们每星期只用一角钱。而且是用得很够,母亲象觉得那时的父亲比现在好得多。因为父亲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剪发的!你想,父亲会不待人催促而自己到理发店去理发哩!其余的钱父亲用来买糖果,当然在他这样的孩子买糖果是很自然的。

    当父亲从中学毕业后,祖父送他到上海进圣约翰大学。

    那时他才认识读书的价值,真的做了一个好学生。他每年得到金质奖章,直到他自己放弃了让他人去得到的时候为止。父亲说他在上中文班的时候,他是最顽皮的一个。但父亲解释那是中文教师自己太腐败守旧,他说人们可驾着汽车到美国,因此全班学生都轻视他。父亲带着英文书上中文班,教师在讲中文时间读英文。这时父亲是读神学系研究怎样传道主,后来主教却对他说还是不做牧师的好,因父亲读圣经越多便越不相信它了。他说从不预备圣经的功课,但当主教问到问题时,父亲便虚构了故事而猜度它。有时他的猜度竟不错,但有时竟会说出圣经上的另一故事。

    不久父亲在大学毕业和母亲订了婚。母亲等了四年,等候父亲来娶她,后来她自己对自己说:“这位语堂先生,他已和我订婚了四年,但为什么不来娶我呢?”

    结果是在1919年结婚的。但当我后来索看这结婚照片时使我很失望,母亲说:“我们摄了好几张,但当我们将底片交给语堂的兄弟后,他放在衣袋里,那知袋底有个漏洞竟失落了。”

    我是为这答语而很懊恼,但我可幻想到这照片是怎样的!结婚以后,他们到美国去留学。父亲在哈佛大学读书,每科都是“优”等。后来到德国留学,他们住在寄宿所中,母亲告诉我们说有一次,当她取衣服去洗时,她看见袋中露出了尾巴,父亲把它拖出来,原来是一只活老鼠!母亲被这长尾巴吓坏了,由父亲把它掷在厕所中。

    母亲在德国患着盲肠炎住在医院中。那时他们很穷。当母亲进院的这一天,他们袋中只有十三块钱,父亲每天只吃五分钱一包的麦粉度日。于是他们打电报到中国要钱。

    一天母亲去看医生,医生说母亲也许将来不能生育了,你想,母亲哭得多悲伤,虽说我自己并没有看到!但是当母亲在德国怀孕阿苔时,父亲说:“我们还是回家去,否则阿苔将要成为德国人。”所以他们买了船票,正当动身的一天,父亲去应博士试。但母亲很烦恼,假使父亲得不到学位怎么办?父亲对母亲说别人既能考取为什么我不能?后来在这天的十点钟母亲正等在大道旁,教授伴着父亲来说他已荣膺博士衔了,母亲真快乐得在大路旁同父亲接吻了。于是他们便回中国来。他们到达了厦门而阿苔也在五月六日下地,阿苔生后,每天下午哭着,因此引起了祖父的发怒。后在北京生了我,母亲说我是医院中十八个孩子中最胖的女孩。不久在上海生了妹妹,在1936六年我们来到美国,而现在我们是在法国。

    父亲是祖父最宠爱的儿子,他是弟兄们最年幼的。他常把他幼年时代的事情,告诉我。有时候,他讲得使母亲也好笑起来,他也时常说起他将来会成一个胡子。他每天吻母亲的面颊,父亲说她是和妹妹双胞胎呢!

    父亲时常把许多玩笑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而且也已经说过不知有多少次了。但每次他说的时候,总是一样有趣,而且听的人,也从不感到厌倦。

    喜欢吃的东西

    林语堂胃口好,食量大,爱吃爱喝,吾家阿娜记:父亲是出名喜欢吃烤牛肉的,他的胃消化力很强。不过,父亲怕吃冷的东西。吃过饭以后,他并不需要吃水果。在酒排间中,他选择咖啡或茶。关于他的生病,故事是很长的。

    父亲的胃口很好。就是生病的时候,也可以吃双倍的东西,象没有生病的人一样。他并不象一种爱客气的人,真正饥饿的时候,嘴巴还假说着:“我不要吃什么。”今天早上,他还问我讨两只梨。他说:“我会医自己的病,就是多吃东西的方法,我的病就会好了。”因为父亲不把任何事看得很严重的,所以他能多吃。读者读到此地,别把父亲当作一个馋嘴的人看待。

    母亲在刷牙齿以前,是绝对不吃东西的。但父亲在匆忙的时候,连刷牙齿的工作,也会忘了做的。父亲所以有这样好的胃口,一面全靠母亲的照顾,才能不生病。另一方面,又赖母亲给他吃他所不需要的东西。其他的食物都是父亲所需要的。如果父亲说:“牛肉汤味道很好。”这意思说他要多喝一些。哼!父亲的肚子实在有些奇怪。他虽然尽是吃些好东西,但他的身体依然并不肥胖起来。这也是母亲喜欢减胖成瘦的缘故。不过,实际上母亲并不比一般美国人胖,就和中国人比,她也不能算胖子。父亲在禁止吸烟的地方,他从不象一般学生那样,把烟偷偷地吞下去的。

    吾家阿娜又记:

    父亲最爱在半夜里吃东西,为了这事,母亲时常笑他。

    有一次他觉着他的肚子饿了,烧了五只鸡蛋,还吃了两片脆饼。又有一次,他吃了四片饼干。总之,他夜里吃东西的次数很多。

    父亲:“昨天夜里我觉得饥饿,我一直想了十多分钟,不知道起来的好,还是不起来的好。我又觉得很惭愧,仅仅为了吃东西,睡了还要起来,不过我若不吃些东西,让肚子空空的,那末,我便不能入睡了。”因此他起来了,他独个子在膳堂里,吃了一些爱吃的东西,母亲看见以后,大笑起来,并且将这事告诉了我们。

    “可怜我呀!我现在已觉得比较好些了,但仍旧有点饿哩!”父亲这样说。母亲最喜欢看他吃东西,同时也笑他。

    每天我早上起来,往往看见近父亲的桌子上,满堆橘子啦,生梨啦!许多果皮。

    更有些时候,我在半夜中醒来,会听到厨房的响声。你可想象到这是谁的声音吧?

    我不时想起,饥饿对于我的父亲是件可怕的事。他最恨的一件事,就是恨人家在八点或八点钟以后吃饭。倘若人家请他吃饭,必定和我们一起先吃饱,然后才去的。

    我认为有一件我喜欢父亲的,那就是他可以随时吃煎鸡蛋,而且倘若他一个人独吃的时候,鸡蛋的味道特别比我们一起吃的时候香些。父亲有时上铺子里去,不时买些糖果回来。但他不肯让我们去买回来。

    有许多癖好

    吾家阿娜记:

    在有一个时期,我觉得父亲象我们一样——似个孩子。他有许多癖好,好象玩弄蜡烛呀,用各种颜色填我们的书上插图,以及其他种种玩意儿。总之,凡是平常人所有的癖好,他也有的。第一件,他自然是爱吸烟的。当父亲醒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一刻停止怞烟的。这样,一支一支地直到他睡到床上为止。他在写作的时候,更大吸纸烟了。他曾说过,他如果不怞烟,他就写不出一些作品。

    有一次,父亲忘记他的烟斗,他觉得他双手空虚而懒散,因为他没有东西握在手中,他是会觉得空空的。

    父亲上百货商店时,如果他们不允许他吸烟,父亲立刻说,从此他不上那铺子里去买东西。

    第二件,父亲爱喝茶。他也说过,他每天非喝茶不可。否则,他是不能写作什么作品。有时茶烧得不沸,父亲喝了一口,他不满意的说:“呀!洗碗水,不冷也不热,怎么可以拿来喝呢?”而且父亲主张独用一只茶壶,专泡热茶用的。倘若茶里面有了牛奶的气味,这时,父亲便立刻要换只另外的茶壶了。

    再有一种癖好,就是散步。因为他平时走路非常快,当我们全家人出门的时候,父亲总是走在前面。但是,我的母亲的步调,恰和父亲相反,她是走得很慢的。我因为比较快些,所以父亲总是常同我一起走。母亲同阿苔走。妹妹老是跟着母亲。要是母亲穿上水貂大衣,父亲就愿意同她走。因为父亲说:“如果我不和你走,人家一定要看不起我。现在我同你走,人家会说:“他的太太有件水貂大衣,他一定很富裕。”因此,很自然的有了这种规则:要是母亲穿上她的水貂大衣,父亲就认为可以和她走了。

    关于父亲和我们玩的事情,种类很多的,象一种溶烛油。我们制造假面具马、房、屋和各种玩具,我们是觉着如何的有趣哩!父亲替她捏了一个蜡像,我们热烈的做成许多玩具。

    有一次,母亲在医院里,父亲替她捏了一个蜡像,看上去真象母亲哪!后来我们又开始制造盒子,盒子的颜色很美丽。我们就用它来制邮票呢!

    实在的,父亲有许多许多的癖好,我不能将它一一说出,用笔来写呀。

    吾家阿苔记:

    父亲的嗜好真多啦!上面说过的,不过是一部分:这些嗜好都很有趣。

    在苏州画舫上,我们常常用不同的游戏方法娱乐。我们有几种蜡烛放在橡木制成的小桌上。

    父亲把蜡烛油融了滴到桌上的一只鸭子型上去,结果鸭子是融成了,不过这是第一次的试验。我们真爱这些玩意儿。我们在星期六回到上海来的时候,我们购买了各种颜色的蜡烛。我们又把一种颜色溶在玻璃杯中,使琢磨时比较光滑些。当蜡汁软得可以割切时,坚硬得可以竖起时,我们就用一把尖锐的刀刻成房子或是脸面的样子,等到这东西干燥以后,我们再溶下另外的一种颜色,使它成就房子啦!面脸啦!变成可爱的东西,然后我们又用雕刻的方法,细心的雕刻。接着我用刀的平面,把它托起来。我们非常高兴发见这种新的技术。但,这也需要技巧,才能做成精良的东西。

    父亲常常欢喜干这种玩意,而且,很自夸地给他朋友们欣赏。其中有一个朋友,他看了以后,也去试了试,不料他制造得比我们更好。当我们到纽约去的时候,还是继续用蜡汁雕刻物件的娱乐。但是,我们真讨厌做着清洁的工作,因为蜡烛粘贴在桌上,是很难刮起来,而且也不容易整洁的。

    此外,父亲还有收集留声机片的嗜好。倘若他爱好的音乐,他欢喜听了又听。现在他有了一百八十张唱片,当我们每天晚饭以后,他就坐在火炉前面,静心的享受好的音乐片子,并且,熄灭了房子里所有灯光,仅仅留着火炉中荧荧的柴火。

    父亲特别爱在乡村中散步。当着某一个清明的早晨,或者,在新鲜的空气中,悄悄在徘徊,或者穿上不透水的雨衣在细雨中缓缓地散步,或者持着烟斗在林中-徨。

    写作时的神态

    林语堂写作时候的神态,据他女儿的记述,外人是不知道的。吾家记:

    依照我的眼光看来,他是一位真正模范作家;否则,便是我的自夸。当他写作的时候仿佛整个屋子的地位,都属于他所有的;除了街上的小贩以外,没有谁敢去惊扰他。看他那种写作的情形,真有些奇怪。

    他的书室是一间舒适的屋子,四面全是书架,角落里安置着一张工作的写字台,——那只台上永远是十分整洁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他在写作的时候,书室是关上了门的,没人敢去惊扰他。当他做完了工作,你可以看见空中罩满了烟雾,闻着烟斗的气味。你也可以看见写字台中间部分堆着一堆纸,这便是他一天中写成的原稿。台上还放着几本他喜欢读的书,还有他喜欢的笔,铅笔和放大镜。烟缸里的烟灰,总是盛得很满,连台下也满地是烟灰和火柴梗。

    母亲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也敢开了书室门进去的。母亲进去,把书室门关上了,我们便在钥匙孔里张望。那时父亲还是在写作,连头也抬不起来,可是他却能知道进去的是什么人的。

    他的写作的腹稿,大多数是在床上打成的。那时候,确实是很幽静的,母亲翻书的声音,也成了一种细微的声息。父亲也在床上运用思想,当全屋子灯光熄灭的时候。其实他并不上床睡觉,他依旧起来,走到窗口,眺望窗外的风景。我们只在黑暗中看到他的烟斗中发出来的火星,红红的在窗口闪动。他有时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他写作材料已计划好了为止。但这种情形,并不多见。

    有些时候,我瞧见父亲一边写作,一边微笑;那种情景,就暗示我们,他的写作,是非常得意哩。父亲常常说,一个人心情忧郁的时候,无论怎样,写不出好文章来。作者自己就憎厌作品,又如何能引起读者们的兴趣?

    父亲有了秘书,情形便两样。女秘书坐在椅中,父亲的两手,叉在裤袋里,走来走去,嘴里述说他的语句。你在隔壁房里,可以听得打字机“的的拍拍”的声音。父亲坐着的时候,有时把脚搁在窗沿,或别的地方。他说象学生那样坐得很端正,会使人好笑,也不大适意。这些就是父亲写作时候的神情。

    演讲要赚钱

    要林语堂出席演讲,大多要报酬的,在上海时,就是如此!他很坦白说这是应得的报酬,报酬多少“双方面洽”市价也有上落的,并非规定润格之例。吾家阿娜记:

    父亲常到俱乐部或会场,或类似的地方演讲。假使演讲可赚钱,他也许觉得好些,但他现在真觉憎恶极了。有时候我想,他怎么把演讲稿会写得这样快。好象假使指定的演讲时间是八点钟,他决不在一星期前预备,或到他书房中去实习,他只是在五点三十分去散一会步,回家后洗洗脚,七点钟坐在书桌边思考一会儿,于是关着门把大纲用打字机打出来。到八点钟他早已预备了。

    有一次我们在“胡佛总统”的轮船上,他们请他演讲。我们孩子们也去听讲,因为在船上我们进出可以自由随便的。许多船上的侍者也来听,他们觉得能够服侍父亲进餐而骄傲。当他开始演讲时许多人望着我们,使我们觉到很不安。在他讲完后人人都拍手,母亲却对我们说不要拍手,因为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不能太骄傲。所以母亲在公众场所从不作赞词,但回家后才向他祝贺。

    当我们听父亲的演讲时,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有时他谈到严重的事情时,他的脸色会发红似乎很有丈夫气。他从不会上场昏倒或发生任何的意外。父亲象必有一种神秘的东西使他在演讲时从不停止。有时人家请他演讲,在事前并不通知而临时请他的,但父亲会讲下去,无穷尽的讲下去。父亲出发去演讲前,母亲便到他的书房去温柔地说:“语堂,头发梳梳好。”父亲向她微笑而去拿木梳。有时他在进餐时想到了题材,他便起身去把它打出来。有时他会使你头昏,忽然从书房走进餐室,忽然从餐室又走进书房。所以父亲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清洁无比的脚

    吾家阿娜记:

    父亲常常夸耀,他认为他的脚是世界上最清洁的。因为他每逢散步回来,总要洗一次脚,他说:

    “我的脚是世界上最清洁的,有谁的脚,能够象我一样的清洁?罗斯福总统,希特勒,墨索里尼,谁都比不上我!我不相信他们能象我一样,每天要洗三四次脚的。”

    这是他常常说的笑话。

    父亲喜欢洗澡,他也把洗澡当作一种运动。他唯一的娱乐,就是散步。但他在少年时代时,却是圣约翰大学中的一英里赛跑的选手。父亲奏钢琴的本领很好,但他却连一首曲谱也记不熟。

    他的烟斗

    林氏有一具烟斗,手不离斗,亦可知其生活的闲适。吾家记:

    这烟斗父亲是用来当作各种应用的东西。第一,当然是吸烟。在烟斗的圆端放烟叶的地方却用来擦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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