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先是下方开口、便于产前检查的托腹裤,接着是大号的蕾丝乳罩,然后是有着错落有致的彩色纹条的连裤袜,跟着穿上了白色的绣花衬衣,带手绘花边的牛仔背心裙,以及式样复古的布鞋,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活脱脱就是怀孕版的牧羊女,有种凝滞的、厚重的美。
景皓承认,蔡惜是他见过的体形最美最性感的孕妇,她对自己的皮囊考究到了手和足趾,连贝壳粉红的指甲都是透明而漂亮的。可惜景皓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对他而言,这样的折磨,无疑是一种漫漫无期的酷刑。
蔡惜已经做主换到了john的舅舅所在的医院做产检,她每次都是紧张、慌乱地换衣服、配鞋子,每次出去,一身打扮都令人难忘。
“咦,你怎么不睡觉了?”蔡惜似乎刚刚留意到他的早起,奇怪道。
“呆会儿我陪你上医院。”景皓说。
“不必了,你在家休息吧,晚上不是还得上班吗?”蔡惜一口回绝。
“惜惜,别倔!你不适合自己驾车了,我给你充当车夫,行吗?”景皓和颜悦色地申请“再说了,你每回都不让我露面,到今天我都还没见过john的舅舅是何方神圣。人家辛辛苦苦替我老婆检查,道谢的话我该跟人家说两句吧?”
闻言,蔡惜惊奇地看他一眼,仿佛他在痴人说梦。
“要是机会恰当,红包该塞一只两只的吧?”
“这种事,我自己会考虑,不劳你费心了。”蔡惜很快地回答。
“什么话?!”景皓冤屈地申诉“怎么成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不是孩子他爹吗?干嘛把我屏除在外?”
“谁说你不是孩子他爹了?”蔡惜漠然道“假如你嫌不够高调,你尽管往我身上贴一标签,写上一句,该女士及其胎儿的所有权,属樊某人所有。”
“mygod!”景皓拍拍自己的头,故作诙谐状“惜惜,你太反常了!你要不是怀着我的孩子,我简直以为你在外头跟其他男人谈恋爱!”
“你在说什么?”蔡惜收住脚,回身直直地逼视着他。
“开玩笑,开玩笑!”景皓见她神色有异,赶紧举双手投降。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蔡惜不依不饶。
“我说着玩儿的,‘小腰精’已经变成了‘大肚婆’,你这么大腹便便的,还能怎么样?”景皓画蛇添足,越描越黑“除了你帅气的老公我,你这阵子见得最频繁的两个男人,不是john,就是他的舅舅,一个是同志,一个是研究妇产科的老男人——呵呵!”
景皓意味深长地坏笑了两声,试着将气氛缓和下来。他以为蔡惜会被他逗乐,然而蔡惜怒目而视,两眼几乎要放出飞刀来。
“你是指,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了,是不是?”她瞪着他,嗓音沙哑“我这样子,丑得可怕,即使是免费送货上门,都没人肯接手,对不对?”
“no,no,no,”景皓见势不妙,急忙申辩“惜惜,你知道,你的杀伤力从来都是超一级的”
“你就是那个意思!”蔡惜崩溃般地喊叫出声“樊景皓,你知道我每天费了多大的劲在跟饥饿做斗争?!你知道我饿得有多难受?!怪你!都怪你!是你把我害得这么难看,害得我进退两难,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你他妈的居然有本事在旁边说风凉话!”
“你说什么?你在节食?”景皓大惊。
“樊景皓,我恨你!”蔡惜像一头受伤的小动物,涕泪交流,发出绝望的哀嚎。她故技重施,将手中的物品尽数砸向景皓。
景皓躲闪不及,车钥匙尖利地划过他的左眼,火辣辣地一热,而后就是钻心的疼痛了。他下意识捂住伤处,有粘稠的液体迅速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这一次,可是来真的”他嘟囔着。
蔡惜望着他流血的眼睛,吓傻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隔一日,景皓约夏稚去买婴儿床。他们在qq上闲聊的时候,夏稚偶然说起有朋友经销婴儿用品,可以替景皓挑到物美价廉的baby床。景皓大喜,遂接受了夏稚的好意相助。
“太太没来?”夏稚问。
“打电话给她了,她不太舒服。”景皓说。他说的是实话,他拨电话给蔡惜,后者称烦闷,正开车兜风。
“我听说,你太太很美,气质也很好,是典型的知性美女。”夏稚恭维道。
“那是自然,我的眼光一向是不会错的。”景皓丝毫不谦虚。
夏稚菀尔一笑。
她朋友的专柜设在一间大型百货商厦中,朋友不在,交代手下的销售人员给夏稚最大幅度的折扣。景皓细心审看,以手臂粗略地丈量各种尺寸,很内行地一一评述。
末了,景皓挑中一张美国产的graco童床,原价接近3000元,打了6折。他顺便买了几张绒毯,用来铺垫在床的四周,以防万一。陪同的销售人员忍不住称赞道:
“先生,您是内行。”
景皓到收银台刷卡。缴完费,他一回头,夏稚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神色静默,眼神温柔,似乎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故意伸出几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
“景皓,你是个好男人。”夏稚望着他,很认真地说。
景皓失笑。
“什么?”他以手附耳,假意道“我没听清!”
“我嫉妒你太太。”夏稚轻声说。
“当心呵,我那可是伪装!”景皓故作张牙舞爪状,与夏稚逗趣“哪天我不耐烦了,揭掉羊皮,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夏稚微笑起来。
妊娠的最末一周,蔡惜的饥饿达到了顶点,胎儿不时用小胳膊或小腿使劲推她,怂恿她不停地吃东西。而她的不适也随之到了颠峰,不得久坐,不得久站,不得仰躺。
她很静,并未倾诉或是抱怨什么,默默地吃着各类食物,默默地承受着苦痛。景皓却是一点一滴地都看了在眼里。
膨大的子宫压抑膀胱,导致尿频,夜里蔡惜必须不断起床小解。寻常的翻身竟也成了大麻烦,如若没有景皓的帮助,她简直就像一只失重的大西瓜。莫名的腰痛背痛胸痛亦落井下石,暗暗找上门来,不太严重,隐隐的,断断续续的,刚够令她寝食难安的程度。
蔡惜的睡眠质量因此大打折扣,很多时候,她都张大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对着空空的天花板,久久地发呆。
“惜惜”景皓轻声唤她。
蔡惜转过脸来,望着他。蔡惜上洗手间时,唏唏簌簌的声响吵醒了景皓,景皓已经不出声地观察了她好一阵子。
“有什么不妥吗?”他低低问。
“没有。”蔡惜说。
“惜惜,我的宝贝,来,让老公抱抱。”景皓说着,伸出手臂。
蔡惜居然很乖很温顺地靠过来,脑袋瓜抵在他的肩窝处,安静得像一头小绵羊。
临近预产期,蔡惜的暴躁情绪不翼而飞。它的消失就像来临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毫无预兆,仿佛武打片里的人物,中了蛊,性情大变,在吃了一剂神秘的解药之后,魔咒解除,本性恢复,又做回了那个斯文的、有教养有度量的女郎。
“谢谢你,惜惜。”景皓吻吻她的颈项,百感交集。
“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男人,”蔡惜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嗓音轻轻说道“景皓,我一直在想,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忘掉你的。”
“说什么呢,傻瓜!”景皓拥紧她瘦瘦的肩臂。
“你会想念我吗?”
“惜惜,你怎么了?”景皓震撼。他坐起身来,拧亮床头灯。蔡惜无声地匍匐过来,把脸埋在他的小腹间,两手环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
“景皓,我们恐怕会有两种结束的方式,”她呢喃着“第一种,是我在生产中死去,第二种,是在生产以后,离开你。”
景皓明白了,蔡惜的胡言乱语,缘自分娩前的患得患失。他微笑了,忍不住将手指插进蔡惜的浓发间,爱怜地抚摸她的发丝。
“小笨蛋,你会长命百岁的,咱们可是要相伴到老的。”他温和地说道。
“我会想你的,景皓,我会想我们的孩子”蔡惜执拗地说下去,凄惶而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