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见张伟发火,当即便噤口不言。张伟威势渐高,施琅虽私底下仍以大哥相称,言笑不禁,当着外人却也是恭谨多了,张伟也知他性格原本想不到这些,必定是有哪位高人提醒于他,明知如此,却也是懒得追究了。
见众将都不敢做声,张伟咳了两声,又训道:“我素知你们不满我这般厚待兵士。当面不敢说,背地里有人议论什么:骄兵必败、惰怠之兵如何应敌、寒苦之兵方敢搏命……我看,都是些狂悖无知之言!”
见众将低头不语,显是并未心服,张伟记得当日给镇远军定下饷银和每月使费时,施琅也是心疼不已,终究是古人不明职业军人与民兵之不同,想了一下,便问周全斌道:“全斌,我知你近来看了不少兵书,戚帅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想必现下都能倒背如流了,说说看,戚帅打仗为什么百战百胜?”
周全斌略一思忖,便答道:“令行禁止,体恤士卒,善选武勇之士教以克敌阵法,善用火器……”
“不对,戚帅的练兵实录里说了什么?当初他初起兵时,用的就是世袭的卫所军人,初接仗时虽好生训练,却有兵油子打仗在后,抢攻在前,有一次遇到强敌,还有一哄而散者,戚帅虽下狠心杀了一些,却仍是管束不住,这是为何?”
“回爷的话,卫所兵制为大祖首创,到戚帅时制度崩坏,戚帅是世袭的都督佥事,属下三千卫所兵只有七成是实额,就是如此,也大半是地痞无赖,老少残兵。而且大明是以砍下敌兵来首级领功,所以接战时那些兵油子不打仗,专门在后面割首级。甚至杀害百姓领功的,杀自已伤兵领功的,也是常有的事。”
施琅亦点头道:“不错。我在戚帅的笔记上看到过,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兵士拎着首级来报功,仔细一看那首级睁着双眼,显是死不瞑目,戚帅便令人详查,传首到军中一看,却有个兵士大哭相认,原来那首级是他哥哥,受伤落在后面,不想教自已人砍了脑袋。这样的军队,打的甚么鸟仗!”
“那你们说说,卫所制度原是太祖苦心设立,为的是将不专兵,兵平日里都归大都督府统领,战时谴将领着打仗,平时操练卫戍。至成祖时全国卫所兵280万,仅京师三大营便有京军劲旅五十万,怎地后来会崩坏至此?”
众将一时无言,半响之后,方听周全斌答道:“太祖时便有将领克扣小军的粮草饷银,以太祖之严苛,竟也无法。后世法纪日驰,卫所败坏,兵士衣食无着,大多逃亡,便是在籍的,也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公候王府前摆队,豪门大户如役奴仆,故而好人都不当兵,兵部检点时,地方都督佥事,指挥使,便只临时募集一些地痞无赖来充做士兵,打仗时这些人全无军纪,也不知杀敌,除了抢功便是烧杀淫掠,虽杀人亦无法管束的住,久而久之,愿意当兵的好人越少,坏人越多,是以兵制败坏至此。”
张伟点头道:“全斌说的甚是有理。不过你们可知卫所兵制败坏,百姓不欲当兵,根子上却不是在此。汉唐之际,中国兵制是以在民户中抽取役丁为主,汉时遇有战事,多半从边境健儿中选取骑兵,从内地农户中抽取步兵,战罢还家。汉时打仗,多半是抗击外敌,选的又都是乡间良民,甲马兵器皆是自备,战时为军,平日为民。汉初土地兼并不重,各家都有些田土,当兵免役,免赋,故而普通人家都负担的
起。汉时民风又剽悍,打仗打的又是外敌,大家伙同仇敌恺,做战勇猛,故而有一汉兵能敌五匈奴之说。唐初实行的府兵制度,其实也差不多如此。全国六百多个折冲府,以校尉领府兵于农闲时训练,战时自备甲马出征,后来玄宗时土地兼并严重,张说劝帝大规模募兵,始开中国募兵之先河。后来唐朝禁军,大半是招募而来,全都是些破产农民,市井无赖,骚扰百姓尚可,遇到外敌则溃不成军,唐时藩镇为祸,禁军无能正是主因。到宋时因有鉴五代十国时武将为祸,乃首创重文轻武制度,又因不禁土地兼并,百万大军皆是招募而来。人常说宋时兵弱,却不知这兵弱在何处?原本朝廷拿了大把银子募兵,平日里只是以舞刀弄棍为业,却是屡战屡败,还不及汉唐时的民兵。大家伙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那刘国轩答道:“宋时皇帝都以文人为重,自个儿也弄的积弱成性,害怕打仗,遇战则求和,坏了民心士气,安能不败?”
见张伟摇头,施琅又道:“宋皇忌惮武将,遇战出征诸多掣肘,又喜欢先画好阵图,令将领临敌以图布阵,全然不顾战场实情,安能不败?”
周全斌又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宋时将政、财、兵三权分给中书、枢密、三司,太宗两次北伐,皆是因这三方扯皮,遇事推诿,粮草一直供应不畅,如此安能不败?”
张伟笑道:“你们说的到也是都没有错。不过,宋兵最大之败因,却不是因为这些。宋立国之初,原本是收编了诸国降军,本国军仍是以周世宗之府兵为主。后来太祖太宗改军制为禁军厢军,又将地方厢军健壮军汉充入禁军,将军队全数改为职业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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