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壮实的身体还让格桑感到惊喜了。
少年这种高原上最尊敬的礼仪让吐蕃汉子笑了起来,依然憨厚,还有些羞涩和惊慌。格桑的内心里,觉得一个贵人是不需要对自己这样的。
知道少年听不懂太多的言语,格桑只是笑着,轻轻的锤锤他的胸膛。这让岳震感到很亲切自然,那一点点初次见面的生涩很快就不翼而飞了。
抢走他手里的瓦罐,格桑轻声的嘀咕着。岳震似懂非懂,猜测大叔肯定是在责备女儿,不该让大病初愈的人干这种活。他笑着摇摇头,把胸膛拍的当当响,也趁这个机会认真的打量起恩人的模样。
和临山原上所有的吐蕃汉子一样,格桑有一张黝黑而健康的脸庞,艰苦的岁月也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川’字。浓密的眉毛下眼睛很亮,挺拔的鼻子微微有些勾,在开朗的笑容里透着男人才能看懂的刚强与坚毅。
同岳震赶着爬犁一起回到家时,格桑发现那些责备的话根本说不出。女儿把少年叫做‘阿哥’时,亲切而自然,看来早已不把他当做客人了。想到少年好起来终归是要离去的,格桑不禁有些担心,担心小布赤肯定会要难过好一阵子。
尽管格桑的收获不多,相比其他猎手显得有些单薄,但是父女两个依然很高兴,小布赤忙活着把猎物分开,掰着小指头,盘算着给这家送什么,给那家又送去什么。
岳震在一旁默默地打下手,他心里很明白,格桑大叔因为救自己的这件事情,错过了狩猎的最好季节。
雪一点点的融入大地,猎人的突击行动要等到来年的开春了,漫长而又艰苦的山林追逐生活又将开始。格桑就趁着这段短暂的休闲时光,忙碌准备着一年当中需要用到的工具,修弓、制箭、打磨刀斧,把雨季里必备的皮帐篷也修补一新。
岳震一边帮忙,一边觉得不可思议。常见军中兵器的他根本无法想象,就是眼前这些原始而简陋的武器,居然就能猎获山里的那些走兽飞禽。
一段时间下来,岳震觉得受益匪浅。不管是从格桑那里听来朴实而实用的野外生存技巧,还是猎人对各种武器使用上的深刻认识,都让他觉得茅塞顿开,进入了一个暂新的天地。而且每个猎人都是用刀的好手,尤其是使用短刀和大型野兽近身搏斗的经验,岳震每次听的都是如痴如醉,热血沸腾,仿佛身临其境。
两个人朝夕相处,还让岳震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现在不但能用吐蕃语和格桑流畅的对话,就是女真话,回纥语,他也能听懂,并且能说那么几句。
有格桑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师,岳震越来越觉得高原上的生活,格外动人。
每年都来的那支商队离开时,带走临山原所有的皮毛、药材,留下了青稞、盐巴。临山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所有即将离家的猎手又都坐到一起。岳震一开始没弄明白,到后来他才慢慢听懂,大家商量的是羊群的问题。
原来临山原的草场有限,根本没办法饲养大群的牛羊,这也是没有牧民愿意定居这里的原因。但是羊肉、羊奶、酥油又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所以临山原的人们也养羊,就是数量比较少,多的人家有五、六只,少的人家只有两、三只。岳震知道,小布赤每天都要照顾家里一大一小,两只羊。
人们每年开春都要把所有的羊集中起来,留一个人放牧。现在大家讨论的就是,今年谁要留下来。
五个小羊羔。留下来照顾羊群的人,明年再合群的时候可以从羊群里挑五个羊羔。
原打算和格桑上山狩猎的岳震不由得怦然心动。对于格桑家,这种人丁稀少的人家来说,五个羊羔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能收获五张上好的羊皮不说,就是那些羊肉,制成风干肉条,足够爷俩渡过一个青黄不接的冬季。
“我去。”生怕被别人抢走的岳震站起来。“我去放羊。”
接下来的事情让岳震很感动,没有任何的迟疑,大家一致同意。因为在临山原人们的字典里没有‘不信任’这个词汇,既然这个汉人少年答应了,他就一定能够做好。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个好心的少年是想要报答格桑。自个家里的那几只羊,能托付给一个好心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回家的路上,格桑一直很沉默,直到远远的看见了土屋,他才停下来。
“孩子,你不需要这样的。尽管你没有说过,大叔也能猜到,你是一个做大事情的人。从现在到冬季,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光。”
岳震笑了,尽管他比格桑大叔只矮一点,可是他也不敢去搂住大叔的肩头,因为他觉得格桑是长辈。“嘿嘿··大叔,您猜错了。我哪是什么做大事情的人。在南方,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亲人快乐的生活。在这里也一样,您和小布赤是我的亲人,能给家里出一份力,我真的很开心。”
格桑用那双闪亮的眼睛看着他,直到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唉,年轻人,大叔不会看错的,算了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已经决定留下来到冬季,大叔也不会赶你回去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快离开,而且还想让大叔和布赤妹妹与我一起走。”
轻轻笑笑,格桑点头说:“我能看出来,你很疼爱布赤,小布赤她也很喜欢你,你们两个就像亲兄妹一样。孩子,你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岳震没有再看吐蕃汉子,而是看向安静的临山原,“后来慢慢的发现我错了,您的根在这里,您的魂也在这里。我也许能够带您一起回去,但是我没办法把这里的宁静安详也带回去,我们那里虽然很繁华,很富足,我也有能力让您和布赤生活得很好,很安逸。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您想要的生活,我不能那样自私。”
格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锤锤他的胸膛,很用力,然后才迈步往家里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