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够赚到钱,什么弊处都可以忍受,甚至都可以认为不算弊处。但政治决策,则首先考虑弊端。假如一起政治决策的执行,其带来的好与坏是相等的,那么情愿不执行。因为政治的稳定性高于一切!”
“因此,商人从政,会导致政治法案的的功利性,从而使得国家官场风气败坏,而军人干政,同样会使得政局出现不稳定。做为一个国家管理者,如果不能有效的分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就无法将国家带入正轨。在这里,作为国家统治者,一般考虑问题的优先模式都是:如何不让事态发展得更糟,而不是如何让事情变得更好。。。。。。”
小小书房里,诡八尺正在听严真平讲课。
严真平所讲述的内容,差不多可以算是帝王级培训教程了,尽管他不是帝师,但是作为国内最有学问最有远见的政治家,即使是当今帝师和太子太傅,看见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说一声请教。
如果不是输棋给诡八尺,这些内容他是真不愿讲。不过反正诡八尺也没什么做皇帝的机会,说便说了,听便听了,权当茶余饭后的调料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追日的声音:“大人!”
“什么事?”讲完课,严真平头也不抬地摆棋局,他如今棋艺有所长进,已经开始有少量机会赢诡八尺了,因此下棋的兴趣也逐渐浓厚起来。
“十里村一带发生掘坟事件,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大批财宝,如今苦主找上门去,两家人打了起来。”
严真平闷哼一声:“铁血镇从未在火云城一带有过大规模搜掠行为,坟中财物应当是苦主自家殉葬之物。命人警告那帮刁民,立刻归还财物,然后乖乖投案自首,官府可轻从发落。”
“是。”
“对了追日,你去告诉外面的大人们,告诉他们,浅水清藏宝于坟,居心叵测,如今各地挖坟事件大盛,皆与其有关,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说法了。立刻张榜通告,无论浅水清所埋藏之财物,以前隶属何人,如今一切皆归属坟主,除坟主本人外,任何外人不得擅挖,违者立斩。此外,有在自家地里找到大量金银者,只需向官府交纳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官府便承认其为合法所得,且可派出府衙官差为其确保安全。”
“是。”
追日离开了,诡八尺看看严真平:“为什么要宣布财物归于埋藏地主人,而不是财宝曾经的拥有者?如此一来,岂不是很多人平白遭难,官府却不为其做主?对那些被洗劫的人来说岂非很不公平?而且你竟然还要派人保护得到好处的坟主?”
严真平笑了:“我前面不是刚刚教过你吗?也罢,就当作是下一盘棋的预支答案吧,反正本人输面居多。政治决议,一切从大局出发,而不考虑谁更公平谁不公平。各地盗墓现象之所以会如此猖獗,除地域争端外,主要就是因为钱财的归属性无法统一。在以前,凡有盗墓者,所获财物都必须发还坟主,行为属于盗窃,且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处罚严厉。但是这一次,浅水清将抢来的钱埋藏进他人坟墓,就引发了归属权问题。掘墓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偷盗他人财物,因为他们拿的是浅水清埋藏的钱,而不是墓主和失主的。有了这个道义上的名分,就使他们的行为可以理直气壮起来。所以,要想解决盗墓事件以及随之引发的争端,首先要做的,不是强行制止挖坟掘墓,而是立刻确定钱财归属,在道义和法律上,首先有个明确的说法,哪怕这份道义并不公平。要知道混乱产生的根本,永远都只有一个源头,就是缺乏明确的目标和行动指向。此次掘坟事件,就是由于归属性问题的不明确而导致的乱局爆发。因此我们必须给百姓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若是将钱财归属判定给曾经的失主或盗墓者,无异等于鼓励挖盗,惟有判给坟主,才能名正言顺地制止挖盗。”
“其次,法不责众,太多人的掘坟挖墓,迫使律法的执行难度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依靠法律震慑,已经无法解决乱局,必须使得部分人先断绝希望,不再参与混乱之中。曾经被洗劫的权贵豪富,是这场混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所以必须先断了他们的念头,将他们剔除出乱局之外。因为这些人的财富早被打乱,珠宝尚可辨认,金银如何分辨物主?既然分辨不出来,就干脆快刀斩乱麻,让他们自认倒霉去。尽量减少参与混乱的人,将各类人群分开,分别处置,是削弱混乱的又一个有效做法。”
“第三,对付混乱局面,一方面要将其脉络梳理清楚,另一方面则要严惩狠戒,不可手软。人们虽反对重典,但很多时候重典罪犯的确能起到警慑作用。重典之所以会出问题,是因为法律的惩罚目标不清楚,执行法律的人极易擅用手中职权,造成冤假错案,从而激发民变。此次混乱,目标极为明显,挖坟之人即为犯罪之人,其余一概不问。因此,对挖坟掘墓之人要一律重惩,而不必担心后果严重,对曾经的失主则算他倒霉,而原本的坟主则属于幸运儿。这样的做法,简单的说就是打压一批,拉拢一批,放弃一批。如此一来,乱局便可缓解。”
“第四,保护坟主,不仅可以明确目标,削弱乱情,此外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坟主之财,由于是天降而来,因此通常不会太做珍惜。官府提出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比率其实是极高的,若换了是原来的失主,或者冒了大风险付出大心力的掘坟者,是肯定不愿付出的,但对于坟主来说,付出难度却大大降低。他们中会有很多受益者愿意拿出百分之二十五的财物来换取官府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同时保证其财产的合法化。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到大笔的金银,补充库藏,弥补消耗,同时还可以通过提供保护,减弱民乱。要是判给了失主或掘坟者,你说,我们上哪收税去?”
诡八尺听得大感钦佩。
浅水清的毒招,到了严真平的手上,竟然如此不动声色的就可予以化解,难怪中部四省混乱程度最低,严真平此人果然有几套真本事。如今各地混乱,官府到处派人打压惩治,却完全拿不出什么办法解决,可严真平这么一做,不但不用出什么钱,还可以为官府再捞进一笔,此法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见效。到时候各地有样学样,只怕浅水清制造的这股风暴,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早些日子你怎么不用这个方法?”诡八尺忍不住问。
严真平叹息苦笑:“我说过,天下政事,从来有利有弊,既无一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无一法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次的决定,算是彻底得罪了失主。要知道,苦主们可都是我惊虹有名有地位的富商大豪,有些人虽失钱财,可只要买卖还在,关系还在,就不会倒台。我若是早些日子出台此法,只怕早被无数人上本参奏,告我处事不公,不能为苦主做主,反而趁机为自己谋私利,到时就是个丢官弃职的下场。有些时候,你可以得罪一万个老百姓,也得罪不起一个有钱豪商啊。”
“那你现在。。。。。。”
“现在我不是被你这小子给关在这里了吗?我也看出来了,此番挟持,你是不打算短时间内离开了。我严真平无能,被你困在小小书房中,无法见外间天日,既如此,到不如立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反正要不了多久,我的罢免令就会下来。到时候外面的护卫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冲进来,不顾我的死活,拿下你二人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中部以外有人效法此举,浅水清的破坏我充其量也只能控制在中部四省,四省之外,只怕乱局依旧,无人能改,除非有人敢如我般,不顾后果。政治场上由来如此,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好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有办法却用不出来罢了。就算是陛下要下此令,只怕也困难重重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梁丘旭向他求教如何解决当前乱局之时,严真平却不做回答的原因,他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个办法注定会得罪太多人。
政治决策从来如此,即使再好的办法,一旦不能保护到现有既得利益者的权益,就必定遭遇阻碍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无视阻碍的人,可以说是有大魄力的,如果是苍野望在惊虹,他必定会如此做法。但是同样的,这番魄力的背后,需要他能顶住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一旦他顶不住,那就不是魄力,而是卤莽了。所谓的有魄力的行为,意味着风险。没有风险,何来魄力可言?如今严真平被困在这小小书房里,长期下去,早晚被上面抛弃,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手大干一番了,也就无所谓风险后果了。
此刻诡八尺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把你关在这里,还真能跟你学到不少好东西。”
严真平很诧异:“你就不担心?老夫若被罢免,你可便依仗全无,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诡八尺拍着严真平的肩膀道:“放心吧,严大人,有我在,保你丢不了官。你好歹是一地总督,官高位显,要罢免你,也得你们的国主发话吧?前段时间我兄弟已经干掉一个来查办此事的御使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过来。中秋决战之前,你依然会是四省总督。这一次,小爷我做你的靠山,保你今后官途显赫,飞黄腾达。再者说,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外面的人就不敢杀进来吗?小爷我和夜莺姐,好歹也还是值点价钱的。”
严真平叹息:“这个老夫也明白,不过以老夫今日之地位,再要飞黄腾达,益相就要没位置了。”
“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也是该挪挪屁股了。”诡八尺大言不惭道:“严大人,有我在,保你有一天,坐上惊虹丞相之位,来来来,咱们继续下棋,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老人家呢。”
夜莺莞尔,谁能想到挟持与被挟持的这两个人在这小小书房里,竟无意中结成了政治同盟。而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取决于那场中秋大决战。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这场牵动所有人心的中秋大决战,终于姗姗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