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格回到下榻的旅馆的时候,夜晚已经快要来临,昏暗的天空下一条条街道都极其的干净,偶尔有个把行人,也都是急匆匆地几步而过,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当然,这城市里没有猛兽……但是却有一名令人心头发毛的神子盘踞在萨宁大圣堂里。而令人发毛的原因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有着极多的不良记录,历次降临之后都是大开杀戒,神殿的典籍里面很多关于他的描写都是用这句话作为结尾的:‘尔后,加斯提斯降临,焚尽一切邪恶’……更不秒的是,他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开始动手了,千多人的瞬间死亡令整个希安都变得气氛诡异,人们在恐惧中等待着,却不知道等得究竟是什么。
“嘿。”
道格低着头进入旅馆下面的小餐厅的厅门,抬头略一打量就找到了正在靠窗的位置独坐的小丫头:“点好东西了么?”
小餐厅里就餐者寥寥无几,而且全都是旅馆的客人,因为希安的全面封锁无法离开,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有什么想吃的呢。”
菲菲安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精致的小脸直到看见道格才展露出一些笑容:“封锁很厉害呢,老板说像他这样的小店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了哦。”
“哦。”
道格脑子里还在盘旋着刚刚到手的威斯特这批‘高贵’的资源应该如何利用,随口回应了一声,抬起手对那边无精打采的老板做了个来杯麦酒的手势:“有什么新闻么?”
他压低声音问,同时往那比往常更加明亮的圣光柱那边努了努嘴巴。
“加斯提司屠杀完信徒之后整个希安都被封锁了,但是人心惶惶,大家都被恐惧驱使着想要逃离,事态已经很紧张,快要到临界点了哦。”
菲菲安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如果不是库瑞泽曼发表声明说明天格利高里会亲自出面辟谣,恐怕今天就要发生毁灭性的恐慌呢!即使如此,现在的气氛也很不正常。”
“恩,我回来的时候瞄了一眼,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
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店老板端着麦酒挪过来,道格停止了说话,等他一放下就端起来干掉了一半:“其他的消息呢?”
“大圣堂内部我们无法侦查,为了以防万一,利纳克斯正在附近亲自监视,”
菲菲安开始报告这段时间几个布设在重点位置的飞行道具的侦查结果,“……西沃尔给王宫连续发送了好几份文件,看起来是想让索普曼迪斯出面和加斯提司交涉呢。”
“索普曼迪斯?”
道格的动作一顿,眼睛眯了起来。谨慎起见,他在典礼结束之后就立即又附加了一个‘让索普曼迪斯不惹人怀疑地进行国王的工作’的持续性要求,目前来看这个要求耗费的能量很低,即使消耗他本身的那点神力也都绰绰有余:“他那边怎么样?”
“很好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菲菲安肯定地点点头,第三皇子——哦不,现在我们应该称他为皇帝陛下——身边专门有一只飞行道具在随时观测他的举动:“一举一动都很完美,真的像个国王呢!只是没人的时候才表现得有点迟钝,很容易会沉睡过去。”
“……那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道格考虑片刻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把剩下的麦酒一口灌下,心里却不其然地又转过了一个念头——让索普曼迪斯保持举止正常的这个要求,消耗能量很少,按照这种势头,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一直负担到索普曼迪斯成为‘深红大帝’,然而现在索普曼迪斯的举动可以说是完全由自己在暗中操纵了,重大事件可以从菲菲安的历史课本上找到经过和结果,平时的行政工作又要如何处理呢?需要保证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和历史一致么?还是可以有另外的选择?
真******……麻烦!
突然感到烦躁的道格重重地将杯子放下,忽地站起身来。
“我去看一下,不能让他接手这件事情,会出事的。”
他皱着眉头沉声对菲菲安解释了一句,转身向楼上走去:“就他加冕典礼上的那个样子,连他妈妈一个前任圣女都一眼看破了,真要见到了那位喜欢烧东西的大人,肯定瞬间就被揭穿,然后我们就有得乐子了!”
“道格——”
菲菲安也站起身来,看着因为她的呼唤而停下脚步的道格,小嘴张合了几下,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带着微笑的嘱咐:“自己要多加小心哦!”
少女精致的小脸已经恢复了那种清澈的笑容,然而道格即使不用神祗之眼,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犹豫和不安,那纤细的小身躯平时充满了活力、气势十足,现在却显得那么得孤单彷徨,令人痛惜。
……看来到处奔波着‘维护历史’、结果却是心生疑惑而烦恼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道格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则堆起笑容,对小丫头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转身回到楼上的房间里,熟练地将自己伪装成图唐卡门之后,轻轻地一弹手指,身影立即就开始在空间中淡化、消失。
之所以伪装成图唐卡门,是因为他在加冕典礼后附加的要求是让索普曼迪斯保持‘不会被怀疑的正常国王的反应’,而谁又敢保证索普曼迪斯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看见陌生人之后,什么样的反应才是神术认为‘正常’的?所以即使对方完全被自己操纵着,道格也依然一丝不苟地进行了伪装,谨慎一直是他的座右铭,这次也不例外。
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彻底改变——出自名家手笔的穹顶壁画,花纹繁复、缀满流苏的床幔,一套用料极尽奢华、设计精美的茶具,舒适厚软的名贵地毯,有着悠久历史的桌椅和书架……以及,一副阿纳古二世的半身肖像画。
“国王的房间也就这个样子啊!”
扫视了一圈四周之后,道格有点失望地看着很是一般的房间装饰微微摇了摇头:“还以为真得像是我小时候听说的故事里那样到处都是亮闪闪的黄金呢……黄金打造的大床、黄金打造的桌椅、黄金打造的马桶……”
他一边走向床上沉睡的索普曼迪斯,一边将房间做了隔音处理,而随着他的接近,床上的索普曼迪斯骤然睁开了眼睛,下一瞬间已经在床上做出蹲踞发力的动作、右手也握住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武器,直到转过来的目光看到图唐卡门那张标志性的老脸时,这才停止了后续的武技,慢慢直起身来。
“你好,图唐卡门大师。”
他微笑着下了床榻,神态自然而平和,清澈的红色瞳孔却透出锐利和威严,完全是标准的国王说话派头:“您以这样的方式匆忙出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哦,不,只是有个情报要通知你一下。”
道格有些失神地盯着索普曼迪斯——多奇妙啊,明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活灵活现的举动完全是由自己的神力在支配着,一举一动却都是那么自然而完美,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控制!
他本来的想法是直接来附加一个‘不接受西沃尔意见’的要求的,但是见到索普曼迪斯之后,刚才提到的那种诡异的、‘这个人活生生地存在着’这样的感觉令他忽然想尝试一下沟通的方式。
“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情报了。”
索普曼迪斯英武的脸孔严肃起来,利落地在头上拨拢了几下,就将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随意地绑成一束,丝绸般垂搭在他的肩背上,即使房间内的灯都没有亮起,道格依然感觉似乎有阳光般的色泽照亮了屋内的黑暗:“让您如此匆忙地赶来,真是辛苦了,我代表莱特帝国对您表示深深地感谢!”
不知是神力起的作用,还是索普曼迪斯本来就潜藏着这样的特质,总之道格发现他加冕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那个执着而真挚的第三皇子似乎在慢慢地消失,而一个雍容优雅、冷静强硬的年轻帝王正在逐渐地露出冰山的一角。
这就是未来的深红大帝吗?
“……不必客气。”
道格终于从那种奇妙的感触中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开始正式地进入角色:“我收到消息说,帝国议长西沃尔·卡贝支准备了一个复杂的计划,准备逐步将你推到和光辉神殿对立的位置上,让我们彼此消耗以便他从中渔利——我估计他的文件已经送到皇宫了。”
他现在扮演起图唐卡门已经完全没有丝毫的凝涩感觉了,苍老的声音平静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哦,是的,图唐卡门大师,下午仆人曾经送来几份文件,是西沃尔要求我出面在帝国和圣堂之间进行斡旋。”
索普曼迪斯马上就想了起来,英武的脸随即微微一沉:“难道有什么陷阱在里面?还请大师详细地告知!”
“豺狼的心思我们又如何能够猜到呢!”
道格淡淡地讽刺了一下人称肥豺的西沃尔,“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陛下您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作为双方的调解人。至高的萨宁派遣了麾下的‘审判者’加斯提司大人带着使命降临世间,在完成主神的任务之前,任何阻碍在这条道路上的石头都将被烧成灰烬……您了解了吗?”
“我明白了,谢谢您专程赶来提醒,图唐卡门大师。”
索普曼迪斯在略一沉吟之后,平静地对着道格道谢:“请您放心,我首先是光辉神殿的守护者之一,然后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维护神殿的利益!为了至高的萨——唔!”
他在准备祈祷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迷茫,片刻之后,神情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请原谅。”
他捏着额头试图解释,“可能我的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每当我准备祈祷的时候,就会引起剧烈头痛,所以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行例行的祈祷了,但愿主神不会怪罪我的懈怠!”
那双清澈的红色眸子里透出真挚的虔诚,看得道格心头一震,突然觉得有种胸口微微发堵的感觉。
“陛下是在与邪恶的战斗中负得伤,肯定不那么容易痊愈的……安心休息吧,我的陛下,至高的主神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情。”道格随口安慰了几句,微一躬身后缓缓地向后退去,在那双红色眼眸的注视下,如同融化在咖啡里的黑巧克力一般,悄然隐入了黑暗之中。
“……”
索普曼迪斯注视着道格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微笑迅速淡去,英武的脸孔开始变得漠然而强硬,气质隐隐和肖像画里的阿纳古二世有些相似:“西沃尔仍然是个麻烦制造者啊,父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一边皱着眉头喃喃低语,一边站起身,无声无息地将挂在床边的锋利佩剑取了下来,轻轻地将它平放在自己身边、拔到刚刚出鞘的状态之后,合上那双清澈的红色眼眸,瞬间陷入了沉睡之中。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突然之间,床上纹丝不动的索普曼迪斯身影模糊了一下,随即道格的声音仿佛耳语一般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年轻的皇帝陛下眼睛倏然睁开,却仿佛毫无意识的木偶一般只是木然地倾听着。
声音晦涩不明地回荡了片刻之后又迅速地归于沉寂,索普曼迪斯也立即又闭上了眼睛,然而一股无形的波动闪过之后,作用于他身上的守恒神术已经发生了变化,施术者提出的要求里,多加了一条‘不可见到加斯提司’。
——谨慎,是道格的本能。
……
……
希安城区,萨姆万花卉天堂。
当道格再次给索普曼迪斯附加了一条要求、无形的波动令新晋国王睁开眼睛的同时,花店的二楼上,正在被迫加夜班修剪花枝的少年猛地站起身来,抓狂地双手向天空伸展、貌似悲愤地大声呼喊了一声“——不!”。
而刚做完睡前检查、正在从阁楼上下来的萨姆万@诺博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差点直接摔下来,狼狈地在梯子上连续蹬了好几脚,这才成功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菲欧!”
他抄起松土的花锄,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想吓死我啊,嗯?!”
“不是,我是受不了了啦——”
少年苦着脸解释,然而老头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毫不客气地调转锄把朝少年的屁股上狠狠地抽去:“什么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了才是真的!看看你这星期心不在焉地弄坏了多少名贵鲜花!”
“啊!”
被称作菲欧的少年上蹿下跳地躲避着他的攻击,“我是说那个……别打!……是那个……哎呀!……我是说隔壁街那个正在弹那架破钢琴的拉普塔老是走调,弄得我心烦意乱‘受不了’啦!”
“拉普塔也不是第一天弹成那样,怎么你偏偏今晚上听不下去?你个小兔崽子少给我耍滑头!”
不小心打中了少年一下之后,萨姆万手上的劲头马上变小了许多,不过表情还是愤愤地:“给我看仔细点!这次再剪坏了的话,你明天就没有饭吃了!”
“是,是……”
菲欧揉着屁股,动作利落地抄起花剪,嚓嚓嚓地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小兔崽子!”
萨姆万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店后的床铺走去:“桌子上还有半壶热牛奶,等会记得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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