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很小,一辈子只能容纳一个人,所以不要轻易去蹉跎。不然当你被乱花迷眼的时候,才知道,就算后悔,也没机会了。”
方澈于是发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认识过的秦秣。
他做了一个完全的倾听者,在最后回以微笑,然后一言不发地将秦秣送到女生宿舍门口。秦秣把那个鸭舌帽又戴回他的头上,向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女生宿舍的铁门中。
第二天的校园里骤然就爆发出一阵“江城子热”,网络部的成员将校庆晚会的全篇录像都挂到了校园论坛上,此外还有方澈那段《江城子》的单曲下载。这首歌不但曲调动人,歌词也迷倒不少人,以至于很多学生开始歪写江城子,并将之当做流行。
这天卢华波走上讲台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谁知道江城子怎么写?”
教室里哄笑一片,卫海作为班长,居然带头调侃语文老师:“卢老师,你是不是也成了方澈的粉丝?”
卢华波一脸正经地回答:“虽然我不懂粉丝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想知道,方澈能写出那样的词,你们能不能?”
学生们纷纷交头接耳,私语议论,鲁松却拍着桌子叫嚣起来:“老师你别小看人,不就是江城子吗?我开口就能写出百八十首更好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鲁松,卢华波也一脸笑容地示意他做上一首。
鲁同学于是得意洋洋,自觉近段时间大啃成语词典已经啃出成效,所以站起身,一拍胸脯就大声念道:“我市三中强人多,江城子,小意思。吉祥如意,肚里好撑船。醉翁之意不在酒,任我行,快哉风!”
“哈哈……”教室里一连串的嘲笑声响起,从鲁松第一句话出口,众人就是爆笑,到他上半段念完,已经有人笑得捶桌子蹬腿,毫无形象。
秦秣也没能忍住笑意,只不过她笑得比较含蓄。
再看看旁边魏宗晨那一脸的目瞪口呆,以及鲁松的志得意满,秦秣就只能在心里哀叹:“原来这个世界上果然有这样一种人,不论做什么都能达到深刻的喜剧效果啊……”
卢华波也是忍俊不禁,不过他到底是老师,小小地笑过之后,他猛就一拍桌子,大喝道:“都住嘴!”
很多人都被他这一喝给吓到,嬉笑声渐渐消去。
“行了,还有下半段呢,大家让鲁松同学把……”卢华波轻咳着掩饰掉自己想笑的冲动,“这个词,让鲁松同学把这个……作完!”他隐去了“词”之一字,实在是因为无法将鲁松的一通乱语跟“词”联系起来。
鲁松游目顾盼,一时竟有了点风流自赏的架势。他得意地搓搓手掌,又继续念:“而今大家都嚣张,赶考试,不人道。悬梁刺股,失眠几时休。蓝图都在失眠中,云破天,腾九霄!”
念完后,他又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好一阵摇头晃脑。
学生群中有人大笑,也有人觉得不错,毕竟鲁松这字数都到了,语境中也有那么几分霸气,还不算糟糕得一塌糊涂。
“你们觉得怎么样?”卢华波反倒不笑了,他先示意鲁松坐下,接着叹道:“赋诗作词不是必修课,我也不强求你们都去学习。”他仿佛自我解嘲般一笑,“这个江城子,真让我做的话,我也做不出。至于写诗,大概除了现代诗,勉强也就能写点打油诗。”
卢华波扔下粉笔,背着手在讲台上来回踱上几步,他心有满腔激愤,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这些孩子并没有错,如今的教育制度也轮不到他来批判,只是他心有不甘,总还是想着要做点什么才好!
“秦秣!”卢华波双手又习惯性地撑上讲台,“你来给大家讲讲,江城子这个词牌名的含义。”
秦秣淡淡一笑,起身道:“简单地说,江城子,词牌起于韦庄。唐以前做单调,三十五字,至宋改为双调,七十字。通俗地说,诗词皆有韵脚,讲究平仄。因为词是配乐而生,所以在平仄韵律的要求上,比律诗古风更为严格。
词牌名其实就是曲调的名称,江城子的曲调要求是七句五平韵。鲁松所作,除了字数和句数不差,其余……狗屁不通!”
她说得平淡,骂得却不留情面。再配上她说话间泰然自若的神态,竟无法让人感觉到嚣张,只是一股桀骜不羁的气息自她平凡的容貌下隐隐闪现,令人几乎有难辨古今的错觉。这样的气度,仿佛正是古之名士。
鲁松被她用“狗屁不通”这四个字批得满脸通红,先前满腹自得此刻被打击得干干净净。因为是被秦秣有理有据地打击了,所以他连恼羞成怒都不能,一时间整个年轻的心中都只剩下茫然无措。
“这不是诗词课。”秦秣看也不看鲁松一眼,继续平淡地说着,“如果有人对诗词韵律的规则感兴趣,可以去看《声律启蒙》,图书馆就有这本书。如果想知道江城子每一个短句的平仄排列,你们也可以去看《词牌解析》。
不过从古至今,诗词都只是无关盛衰的排遣之物,中学生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没必要去学着赋诗作词。卢老师,你从诗词中看前人痴癫还不够,还想让你的学生也都去自作痴癫吗?”
最后这一个反问简直是神来之语,谁也没想到,秦秣居然会在课堂上反问出这样一句话。
一时间整个教室里落针可闻,诸多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秦秣却已经自顾安然坐下。
卢华波一张老脸上窘态微现,他轻咳一声,返身就开始对着黑板大作板书,干脆什么也不多说,直接开始讲课。
秦秣其实不是要故意去驳谁的面子,她所说正是她所想。现代学科那么多,中学生学学诗词赏析,了解了解汉语的意境韵律之美就够了,时代早就不同,连她这个“古人”都已经看明白,卢华波怎么反而不能明白?
至于方澈能和上那下半阕江城子,对秦秣而言,却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几天里,“伪江城子”还是满校园乱飞,有很多同学故意搞怪,写出一些极有意思的句子,笑趴不少人。网络上这首歌也疯传得很快,不过秦秣是电白中的电白,从来就没能理解过上网是个什么意思,她也只是听到周围的同学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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