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不出的,我爹显然就不同。
那天傍晚,爹爹是被一大群人押回我家茅草屋的。押送爹爹的人,我都认识,他们是专做放高利贷营生的,一个尖嘴猴腮,一只眼睛大一直眼睛小,叫做贵利荣;一个三角眼鹰钩鼻,一脸的凶相,叫做苍蝇苏。这两个人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了。每次爹爹赌输了钱,都会和他们借钱,而后他们就会来我家里抢走能卖钱的东西。但是这次和以往不同。
这次,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气势汹汹。爹爹不只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走起路来,腿都一瘸一瘸的,看起来十分不灵光。
一见了我,爹爹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女儿,女儿,我这次死定了,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你以后自己照顾自己,找个好人嫁了吧,爹爹不能陪你了......”
我自顾自的拔着园子里的草,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今年雨水好,菜长得又肥又大的,过不了多久,总能有个好收成。我抬起头来擦擦汗,天边,一行归雁披着彩霞,渐渐去地远了。再过两年,邢枫哥哥就从边关回来了。
爹爹仍然在喋喋不休的哭闹着。我听得烦了,忍不住说道:“爹爹,女儿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安心上路吧。”
爹爹闻言,气得脸都绿了,却没有如以往一般把我喝骂一番,而是颤悠悠点点头,一时间老泪纵横。
贵利荣叫嚣着:“死老头,你女儿都不管你啦,你也见了你女儿最后一面,现在该由我们来处置你了!”说着,他拿出一把精光闪亮的柴刀,在手上晃了晃,直晃的人心里发慌。
苍蝇苏按住爹爹的手,贵利荣悠哉游哉地说道:“我是先砍掉这死老头的左手好呢,还是右手好?九容姑娘你说我先砍你爹的哪只手好?“
我边把拔出的草收整齐,准备喂兔子,边淡淡地说:“随你好了,先砍哪只还不是一样?”
苍蝇苏白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这个女子果然是天性薄凉。既然如此,阿荣你还不快些砍?“苍蝇苏的话音还未曾落下,贵利荣的柴刀早已对着爹的手重重的砍了下去,手起刀落。接着,我听到了爹喧天嚷地的哭喊声。我偷偷看了一眼,爹的白发在暮色中随风抖动,很是凌乱不堪。一瞬间,我的心头似被利锥扎了一般的疼。
爹虽然嗜赌成性,也曾五次三番想把我卖到妓院去,好拿到银子翻本。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亲爹啊。娘生我难产死掉,若是没有爹,又怎会有今天的冷九容呢?
爹的哭叫声声声都叫到我的心坎里。我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放开我爹爹,他欠你们的银子,我来替他还。”
我爹这次仿佛争气了,他哭嚷着道:“女儿,我是宁死也不肯把你卖进窑子的,我是自作自受,你就让爹爹去死吧。”
贵利荣哂笑道:“冷老头,九容姑娘,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既不必把九容姑娘卖到妓院里去,你又可以还清债务。”
“贵利荣,你别骗人啦,天地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爹的头上冷汗涔涔,说话有些不成强调。
我始终不敢朝他的手上看上一眼,唯恐看到满眼大片大片的殷红,淹没了我的心。
贵利荣说道:“沈家贴出公告,要给沈大公子纳妾。九容姑娘要是肯跟了沈大公子,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冷老头你还能得到五百两银子还债,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爹怯怯地看着我,不敢言语。谁都知道沈洪是个痨病秧子,嫁给他无异于守活寡。我也知道。但是我总不能眼看着我爹被人砍断两只手,无钱医治,流血死去。
我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天边的雁群已飞的不见踪影,只留下凄清的云彩守着孤独西坠的斜阳。苍山日暮,说不出的满目凄凉。
邢枫哥,我早料到也许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做梦也不曾想到,它竟来的如此之快。谁教我生在这样一户人家呢。自古桃花逐水流,这是我的命。
别了,我的邢枫哥。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