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part 8.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绝望,命运像是失控的机器,想要挽回却无奈力不从心。
“阿离,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终于又是一天末尾好不容易得闲的时候,阿离斜倚着回廊上的立柱望着院子里的银杏树发呆,膝上搁着绣了一半火红的焦骨牡丹的袄裙。
泉奈坐在她身边,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不过阿离根本没那个心情听他说话。
“诶?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阿离稍微坐直了身子,拖长了音调毫无诚意的道歉。
“我是说,马上就是你九岁的生日了吧?一定要好好庆祝才行呀,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无论是手镯还是锦缎,你只管和我说。”泉奈亲昵的揉了揉阿离的头发,并不介意她敷衍的态度。
九岁就好好庆祝吗?看来是取“长久平安”谐音的祥瑞啊,不过若是注定命途多舛,便是有百八十个祥瑞的寓意又有什么用……
于是阿离敛眉轻轻笑了笑,一向苍白的面孔被夕阳渲染成略模糊的蜜色:“我只想要回家。”
---- 和樊音的愿望一般无二,我们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只是回家,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奢望了。
泉奈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早几天的时候,阿离的父母就已经带着火核修行去了,因此偌大的房屋空无一人。
不过很显然,阿离说的也并不是她身后的那个“家”。
那么,她究竟是想要回到哪里去呢?
阿离看着那棵枝叶飘摇的银杏树,忽然来了兴致,便不再继续那个“礼物”的话题,转而说道:“泉奈,我们来打个赌吧?”
泉奈挑了挑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想和我赌什么?”
和煦的三月春风里,阿离的眼眸里浸满了从未有过的柔和与思念:“就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南贺川边长满十里银杏树的时候,我就能回家了。”说罢,她摘下腕上雕刻着“江离辟芷(注1)”的钏子放到泉奈手里:“就拿这个当作赌资吧。”
泉奈慢慢的转了转手里的钏子,复又执起阿离的左手为她戴上,在阿离不解的目光中,他轻松地笑了笑:“我是不愿意和你打这个赌的。”
“为什么?”阿离不解的问道。“十里银杏树长大需要很久,怎么看都是你赢了,有何不可?”
“那你就这么舍得把你最喜欢的钏子送给我?'君子不夺人之所爱'还是你教给我呢。”泉奈同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其实他还很想说一句:我不想有任何可能会导致你离开。
但他衡量了半日,保持了沉默。
“哎呀,你就不能让我好歹抱着一些回家的希望吗!真是不懂体恤离乡游子的孤寂心思啊……”阿离干脆歇了打赌的心思,假意抱怨着。
“阿离,你别回去了吧……”泉奈忽然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你若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呢,你的父母,还有火核兄长,族里的大家....你和我一起,不好吗?”
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一直不愿意问她的那个“家乡”到底在何处,阿离有自己的心思,她不愿说,他就缄口不问。只是,他到底还是恐慌的,就像是自己已经极其熟悉的部分忽然要硬生生被抽离的那种恐慌。
也许是因为,他和阿离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把对方的存在和陪伴都看作成理所应当的事,一旦意识到有可能会失去对方,就是万分的不自在。
阿离并不明白他复杂的心情,只是当他说笑一般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行呐,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在这里待着像什么样子呢?”
她一直认可的,都是自己华夏国民的身份,而这里......让她一点真实感和归属感都没有。
她甚至是憎恨这里的,虽然她知道这个国家并不是历史上那个给华夏带来耻辱和灾难的侵略者,但她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这淡淡的憎恨日复一日竟成为莫大的恐慌。她见不到樊音,见不到熟悉的一切,穿着自己绣的汉服出门却被同族的孩子们用怪异的眼光打量。
真是...要疯了。
虽然有哥哥和朋友关心自己的感觉能稍稍给她安慰。
“那个地方就这么好吗?”泉奈不甘心的问道。
远处有几点昏鸦在高空盘旋,黑色的夭矫身影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中发出粗粝喑哑的鸣叫,而后归巢。
阿离被问住了。
对啊,那个地方,就那么好吗?她前半生所受的苦楚,都是在那片土地上。回忆皆是不堪,为何她还执着于此?只是因为那是一个她印象中的“家”?就像按照本能归巢的倦鸟,根本无需探究原因?
不,也许,华夏就是她活着的理由,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灵寄托。试想有一天,她真的回去了,反而会因为华夏的变化之大超出了她的印象范围而手足无措吧?
近乡情更怯不无道理。
于是,她微微抬起头,迷茫的看着那棵高大的树木,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啊……”
泉奈一时无言。
然后,两个人各自干起自己的事情来消磨这短暂而宝贵的黄昏,看卷轴的看卷轴,绣花的绣花,很默契的结束了这一段明显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直到暮色四合,街道上亮起了红色的灯笼,泉奈才把卷轴一收,拉着阿离一同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离哑然失笑,揶揄道:“我竟不知斑哥的乖弟弟泉奈大人还有自己的秘密呀。”
泉奈倒也不恼,只说:“不去你会后悔的。”
阿离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朵绣了一半的焦骨牡丹,终究还是好奇心作祟,更兼家中空无一人,长夜漫漫难以打发,便迟疑地点点头:“好....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过你可别骗我。”
泉奈十分配合的发誓:“骗你我就饮千针。(注2)”
阿离连忙去捂他的嘴:“你只听我一句,可别再发这样的誓了!”
这就是在关心他了。
泉奈本不在意这样的誓言,但见阿离为他着急,便颇为欢喜的应承了:“好,我再不说这话。”
阿离这才放心,丢开手中没绣完的衣服,和他一起出了门。
泉奈说的“好地方”距离南贺川不远,倒是很靠近千手的族地。阿离条件反射的向那边的看了几眼,复又想起樊音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门,叹息一声也就作罢了。
“再往前一点就到了。”一路上,泉奈都牵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走丢了,又像是怕她趁他不注意就回了华夏一样。月亮朦胧的光辉洒在他们身上,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阿离抿唇一笑,并不计较,只说:“知道了。”
再往前走,是一片花田。
阿离还从未见过在夜间开放的陆生花,因此见了那片蓬勃生长的鹅黄色花海很是惊奇了一阵。
四周是参天的古树,这片花海被围在了树木的中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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