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言心绪 国际大厦是汕蒙市最高的楼房,算上楼顶的旋转餐厅,足足有八十三层。在紫花广场的八十八层自由神大厦,青松广场的一百零八层水浒大厦未盖到八十三层之前,国际大厦无可奈何地高高在上,横眸睥睨着一切。其它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楼房,好一点的,可算得上是它的小弟弟小妹妹,差一点的呢,只好做它的孙子,乃至曾孙子、曾曾孙子了。
国际大厦有一昵称,叫“墙大厦”
这是什么意思呢?汕蒙市市委书记姓墙,他的权力和地位,仪表仪态和国际大厦可说是相得益彰、相互辉映乃至相互象征。有人发现了他们这些共通之处,便热心地给国际大厦起了这样一个昵称。后来不知怎地,这昵称竟渐渐传开了。可说是深入民心。而墙书记呢,当然不会有什么吃亏的。想想看,倘若他的权势像国际大厦一样威风八面、坚不可摧、可抗八十三级地震,岂不是正中下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通了这点,还是因为他宰相肚里能撑航空母舰,不屑计较这等事关重大的“小事”反正他没有下令禁止。如此一来,昵称当然也就越传越广,到得后来,连周边的城市也都知道了,而且纷纷效法。效法还不算,还加上了他们的聪明才智,把书记、市长直到七品芝麻官按官职大小,一一与楼房对号入座。汕蒙市自然也不乏才智之士,立即“出口转内销”于是,汕蒙市名列第二的国贸大厦因了市长姓坚,有了昵称“坚大厦”名列第三的皇达大厦因了市人大主任姓明,有了昵称“明大厦”名列第四的龙腾大厦因了市里第四号人物——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姓亦,有了昵称“亦大厦”
郦筱黛在这样的一座大厦里上班,不用说,自然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也不知是跟墙大厦有关,还是因为她做惯了汕蒙国信贸易集团公关部经理的缘故,言谈举止极具官人特色,指挥起人来从容不迫,即使达到役使他人的程度也还面无愧色、心安理得。为此,莫默常常感叹说:“郦筱黛,你应该去当官从政。”这时,郦筱黛就会问“为什么?”莫默调侃地回答说:“因为你有官相呀。”郦筱黛便嫣然一笑:“真的吗?”莫默于是表情严肃地道:“你不但有官相,而且绝对是个官才。”莫默这话当中有些奥妙,按他真正的心意来表述的话“而且绝对是个官才”其实应该是“而且绝对是个棺材!”他是要讽刺郦筱黛,讽刺她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是超级美女,老是沾沾自喜、盛气凌人的那种心态。一向以来,他对这些所谓的优越感都是深恶痛绝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前一直对郦筱黛采取着戒备态度,一直警告自己不要被她所迷惑。他不想自己以后的妻子会是个动口不动手、总指挥、裁判长、法官式的人物。而郦筱黛却正是这一类人的典型。因此,对于郦筱黛一直以来的种种暗示、种种风情、乃至种种媚眼,他都一概做出不解风情的样子。为此,郦筱黛不止一次斥责他不懂得女孩的心,不止一次说他其实应该出家去做和尚,言下之意当然是说他没有人尘情欲。
莫默自己当然明白事情并不像郦筱黛认为的那个样子。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挺好色的。比如上街碰到一个美极艳极的女孩,也会忍不住看上几眼,也会想:“若能与她一夕风流,该是多么爽的事啊。”但他有一个或许是与众不同的特点,不管是多么美的女孩,也不管女孩身上的布块有多少,他想看的话绝对会坦然为之,决不做想看又不敢看式的偷窥,更不会因此而冲动得不能自已,做出些人所不耻的事来。他的脸是正经的,他的目光是清澈的,他的心是坦荡磊落的。他好色,但不猥亵色。在他的骨子里应该还是正人君子的成分居多。
郦筱黛看中莫默的原因,除了认可他出众的才华,就是欣赏他的正人君子式的气派。举止言行不卑不亢,不虚漏根底。她觉得,现今社会要做到这样很不容易,更何况他从事的职业还是记者。在新闻行当中能做到这样则尤其不易。以前,她所接触的记者无一不是深具“吃喝嫖赌、吹拉拍马”八字真诀,但莫默却让她耳目一新。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奇怪地想:“他不抽烟不喝酒、不会吹牛不会泡妞、更不会奉承拍马,他是怎么做记者的?所有必需的交际方式都不精,甚至都不会,可看他样子还混得挺好的,年纪轻轻的就是中央大报驻省份记者站的站长,还是省作家协会秘书长和省经济文化联谊中心秘书长,不能不说是一桩怪事。刚开始时,还有些怀疑这”怪事“是假象,交往一久,她知道自己怀疑错了,莫默的确是那种游离于”八字真诀“之外的记者。有一天,她忍不住问莫默:”你是怎么当记者的?“莫默回答:”讲道理。“她诧异已极:”讲道理?怎么讲道理?有道理可讲吗?“
莫默自然是很好,但郦筱黛还是有些遗憾。
莫默俊是俊了,就是太书生气。倘若他像保安部经理叶天心那么雄壮威武该有多好。郦筱黛常常祈愿,祈愿莫默变得跟叶天心一样高大威猛,要不就叶天心变得跟莫默一样有内涵,二人合一,那就基本上无甚遗憾了。可恼的是这显然不可能。倘若说仅这么一项遗憾,郦筱黛心里还会好受些。更让她生气的是莫默口才一流,却偏偏不肯甜言蜜语;做事认真细心却偏偏不肯顺着她、宠着她,把她当宝贝当女王来呵护。为此,郦筱黛常常暗自心伤、气恼。特别是昨晚,在夜色小区莫默的居所,她给他讲了小白兔的黄色笑话,他居然只当作是听一个笑话而已,而不懂她的暗示她的心意。这让她火冒三丈,直觉上认为莫默是装傻,无法相信他会像榆木疙瘩一般、不开窍到如此地步!她感觉受到了羞辱,离值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就愤愤然离开莫默的宿舍,摔门而去,任凭莫默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然而,一到办公室她就后悔了,整个晚上不是找不到文件就是发错了传真,该传的没传出去,不该传的倒传出了一大堆。她一忽儿想:“莫默会不会认为自己不知廉耻呢?”接着怒气抖升“哼,有问他要不要听的,他说要,凭什么这样看我?”一忽儿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怒火又起“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百无一用的狗屁书生!”一忽儿又想:“是不是自己不够温柔?只要”不禁怨气满腹“他都不对我好,不讨好我、不主动,想叫我投怀送抱?做梦!”
就这样混混乱乱、或喜或忧的挨到天亮,快六点的时候,曾雨佳偷空来看她。这时,她的心才收拾了凌乱的局面,好过了些。两人一见面,首要的话题当然是关于莫默的点点滴滴。郦筱黛乱了一个晚上,此时说起莫默,心里由然充满了思念。也不需曾雨佳操心动员,拿起电话就拨了莫默的手机号码。很快就接通了,可还没说话,曾雨佳便不由分说就抢了过去,嘻嘻哈哈地跟莫默聊了起来。见曾雨佳跟他谈得那么开心那么活泼,忍不住心酸不已,想:“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这样开心活泼活泼开心的谈过,每次电话,都是例行公事一般,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偏偏曾雨佳又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兴高采烈毫无顾忌地跟莫默“佳”不“佳”什么的,简直是火上加油。她妒忌得几乎晕了过去。还好曾雨佳是她的好朋友,也还好曾雨佳一心是为了她,否则说不定会大发雷霆。而当曾雨佳乐呵呵地把电话交给她,她的心却一下变得脆弱、变得胆怯,拿着话筒,不敢开口跟莫默说话。及至吐出了声音,及至听到了莫默清朗而又沉稳、自信而且磁性的话语时,全身忽地一下火烧了起来,酸软无力,满布情欲。这种感觉,初恋情人路葱茏不曾让她有过,保安经理叶天心不曾让她有过,体操明星唐峰峙不曾让她有过,其他的几位情人也都不曾让他有过。这样从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下涌起的情欲,只有莫默能让她心不由己地产生,而且比昨晚在宿舍里说小白兔的时候更强烈,更让她难以抑制。此时此刻,她多想莫默能搂着她、抚摸她、满足她,可他现在还在路上。还好,让她欣慰的是,情欲虽然一时无法满足,但隐隐的担心终于可以放弃了,莫默说他不会因小白兔看轻她,还说喜欢听她讲小白兔。她想:“既然你喜欢听,那再讲一遍又何妨?”她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明明白白告诉他。 传真,终于来了,就在电话断了的时候。
郦筱黛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整个人几乎扑到了传真机上。拿起传真便看,果然是纽约分公司的传真。匆匆浏览了一遍,已明其中要义。一切都按照预计发展,而且比总裁预想的还要好上三四倍。
郦筱黛把传真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出了口长气,脸蛋不禁焕发出甜美的笑容,妩媚已极。心想:“这一下红红姐可要高兴上天了,自己的前途说不定因此而更加光明。”看了时间,快七点了,红红姐应该早起了床,拿起电话拨了她的手机号码,是关机,想:“刚刚回来,会不会在家睡觉呢?”拨了家里的电话,通了,可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寻思:“这么早会到哪里去呢?真是的,回来了也不好好休息一下。算了,还是把传真送到总裁室去吧。”
郦筱黛用传真机把传真复印了一份,复印件留着,拿着原件走出办公室,乘电梯到五十五楼,穿过走廊左转便到了总裁室。
郦筱黛跟总裁陈述红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是陈述红眼前的大红人,职务上是公关部经理,其实更像是总裁助理。在集团里,只有两个人可以随便进出总裁室。一个是办公室主任何萁娟,另一个就是郦筱黛。她们两个人都有总裁室的门钥匙。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何萁娟,有总裁室钥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她还掌管着其他几位副总裁的办公室钥匙,这是她份内的工作。可你郦筱黛算什么?凭什么拥有这样的权力?何萁娟很是妒忌。好几次,何萁娟委婉地跟陈述红说,郦筱黛配有总裁室钥匙恐怕不大好管理。可陈述红每次都只淡淡一笑,不予理会。有一次,陈述红心急找不到一份重要文件,大发雷霆。事后何萁娟趁机说,应该把郦筱黛的钥匙没收了,说不定是她乱拿文件。
文件的确是郦筱黛拿的,但不是乱拿。那天晚上郦筱黛又像往常一样执行陈述红的特别任务,因为急需一份正版文件对照,便到总裁室找了出来。可能是忙得太晚,实在太累了,竟忘了把文件放回原处。不说郦筱黛是因公失误陈述红不会责怪,就算郦筱黛真的是乱翻乱拿,陈述红也不会怪她,个中原因,当然是个秘密。所以何萁娟的心机又白费了。此事之后,何萁娟由对郦筱黛的妒忌演变成怨恨。幸好,郦筱黛向来对女人都比较宽容,又根本没把何萁娟当作是同一等级的对手,便没把何萁娟的作对放在心上,否则,说不定汕蒙国信贸易集团就会就此公开上演一幕“公关部经理拳打办公室主任,郦筱黛脚踢何萁娟”的精彩好戏。
郦筱黛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总裁室很大,有七十平方米。进门左边是主人最喜爱的两株美人蕉,青翠葱茏生机勃勃的。一张一米八宽、五米长的弓弧形大班桌摆在屋子正中央,桌后是古香古色的大书架,几乎把整栋墙都给遮住了。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装版的书。右边墙壁上一溜挂着一排玻璃框装帧的主人与中央及省市领导的合影相片,下面则摆着几张漆黑发亮的真皮沙发和一张镶金嵌玉的龙凤茶几,地板上铺的是暗红色的伊朗高档波斯纯丝地毯。整个房间雍容豪华,代表着主人非凡的气质。
郦筱黛虽然经常出入这里,但每次进来都觉得庄重仰慕,常常想像着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威风凛凛的气派。主人不在的时候,就会偷偷坐坐老板椅,装作总裁的样子发号施令。可惜的是发号施令的架势是像了,却少了真正总裁横眸睥睨的气势,而且还要怕人突然闯进来看见,实在是美中不足。
郦筱黛又一屁股地坐下,在老板椅上装腔作势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见桌面上凌乱地放着几份文件,不假思索地动手收拾好,然后把传真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正中央,双手一拍,满意地笑了笑,恋恋不舍地关门出去了。走到电梯门口,才回过神来,一下想起了在兹念兹的莫默,平复的血液立时又沸腾了起来,心急火燎下了搂,到了广场高台四处寻看,却不见莫默的踪影,心一下凉了半边,以为莫默等不及先走了。她知道,不论是谁,莫默等人一向不超过所约时间二十分钟的。可,现在已超过二十分钟了吗?举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才七点过十一分嘛!他才等了十一分钟!
“该死的莫默!”她心里恨恨地骂着,一边往广场正出口走去。出口外就是大道。大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就是不见莫默的影子。郦筱黛努力压住自己的火气,寻思,他会在哪呢?正琢磨着,忽然感觉身后站有一个人,忙转身一看,是莫默,惊喜地道:“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说着一扭腰就想扑进莫默的怀里,可不知为何,眼见莫默清澈的脸庞,便怎么也动弹不了脚步。仿佛莫默便是清醒剂,让她的冲动和欲望在他平和明亮的目光中自动消失。
“刚刚我上楼了,却不见你。”莫默微笑道。
“你,上楼了?”郦筱黛不信地看着莫默。
她知道莫默与总裁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在大前年五一节公司的联欢晚会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向为人颇有分寸的陈述红,居然会在开幕讲话时当众驱逐办公室特邀来采访的莫默。并且申言,对莫默的为人极其不满,为避免公司日后遭受不必要的新闻谣言,从今时今日起,集团公司的任何活动都拒绝莫默的采访。众人哗然,都以为是莫默作了对不起集团公司的事。在众人鄙夷的眼光和不屑的斥责中,莫默面色苍白狼狈地离开。此后,莫默再没踏入集团公司的大门。郦筱黛当然相信莫默不会乱来,一定是与陈述红之间有什么误会,曾无数次想设法调和莫默和陈述红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以前是交往不错的朋友,陈述红是省经济文化联谊中心的副会长,莫默是联谊中心的秘书长,两人在联谊中心事务之间有非常密切的往来,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可莫默说什么都不同意。百般问及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说没事,却又每次都郑重地奉告自己:“你千万别动这个心思,更千万别让你总裁知道我们是好朋友,要不然会对你极为不利的。”郦筱黛当然不以为然,以自己和总裁之间的关系,总裁又能把她怎样呢?自己只是想息事宁人、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对总裁对公司都是好事。而且,自己总不可能傻到去向总裁说喜欢莫默吧?那还不天下大乱。但见莫默前所未有的严肃,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从此心中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让莫默把谜底乖乖地向她揭开。
“是啊。”莫默肯定地点头。
“你不怕碰见你讨厌的人?”郦筱黛还是不相信。
“在保安处,我看见了叶天心。问他有没有见到你,他说没有,于是我兜了一圈又下来了。”莫默微笑说。顺带还举出了一个人证。意思是说,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叶天心。可郦筱黛又怎会去问叶天心有没有看见莫默来找她呢?那还不打翻叶天心的醋坛子。碰到感情的事情叶天心一向多疑,郦筱黛暂时间也不想跟叶天心分道扬镳,所以还是不问为妙。哪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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