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匆匆,转眼两年过去。
这两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有些在黎育清预料当中,有些不在,所以她无法确定心中害怕的旧事会否成真。
首先是二房喜事频传,黎品正升了官,自七品州判升为从六品的大理寺副署正,再不久就要进京赴任。
黎育蔷出嫁了,嫁给一个正八品县丞,婆家不算富裕,但好在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规矩,这对黎育蔷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安排,庄氏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和一幢三进屋子,让黎育蔷在婆家日子过得有底气。
大哥黎育南、二哥黎育朗也己娶新妇进门,三妆婚事全是老夫人作的主,对方门第算不上尊贵,但媳妇人品都是极好的。
她们嫁进府里后,孝顺长辈、友爱弟兄小泵,虽偶得婆婆叨念,但两个心宽的嫂嫂并没放在心里,于是二房一片和乐融融。
而黎育凤在静安寺里住满一年后回到黎府,刚回来的几个月里,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让老夫人很满意自己当初的决定,并开始为她探听好对象。
但本性难改,在她缩着头过日子时,眼看自己眼中的贱种,日子一个过得比一个滋润,她嫉妒不平、几番挑衅,渐渐恢复张狂模样,直到黎育清发现,当年齐镛送给十妹妹黎育芷的玉佩出现在黎育凤腰际时,她确定,过去的黎育风回来了。
杨秀萱眼界高,老夫人替黎育凤相看的几户人家,母女俩都看不上眼,婚事迟迟未定,照理说,十四岁的姑娘早该备嫁了,可惜尚且不知道花落谁家,杨秀萱只能暗地替黎育风筹备嫁妆。
那次的事件过后,杨秀萱没再能夺回中馈大权,但解除禁足令后,她重新掌管梅院,从此柳姨娘及她的女儿们又得乖乖看着她的脸色度日。
杨秀萱为拢络四老爷的心,从外头张罗好几个妙龄女子与他为妾,一时间,四房春意盎然,只是奇怪得很,不知是那些侍妾们着了道,还是四老爷身体有亏,总之,四房再没传出任何子嗣喜讯。
黎育岷如黎育清前世记忆中一般,寄入大房名下,成为大房嫡子,搬至菊院,但大房全家都住在京城里,他成了菊院唯一的主子。
此事令杨秀萱气急败坏,数日吃睡不安,深恐他出手报复,但一天天过去,见黎育岷始终没什么大动静,她才渐渐卸下心防。
但黎育岷真的没有动静吗?怎么可能,只是他手段高明,不曾让杨秀萱发觉而己。
黎育岷跟着老太爷念书,本就是勤学用功之人,后来更是孜孜不倦、无半分懈怠,在短短的两年中,他不但通过秀才考试,并参加乡试一举拿下解元,静待明年春天进京会考。
寄入大房之后,李氏待黎育岷温和宽厚,真心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而黎品方每每回到乐梁城府邸,便对他教诲砥砺,鼓励他勤学上进。进黎府多年,黎育岷终于得到想要的亲情,但讽剌的是,这份亲情并非亲生父亲给予。
不管怎样,在优涯的环境中生活,黎育岷的棱角被磨去许多,见着黎育莘、黎育清也不再是孤臣孽子的孤僻模样。
照理说,他己经十六岁,早该相看亲事,但眼见着他前途一片光明,老太爷与黎品方心照不宣,他们预计等待科考结束,若是他真能考进一甲,拿下状元榜眼探花,日后还怕定不到好人家?
同样得老太爷教导的黎育莘,虽然表现不如黎育岷优异,但也顺利拿到秀才资格,并参加乡试,考中一百零八名,录取为举子。
不过在谢教头的游说之下,老太爷点头让黎育莘参加武举乡试。
乡试先考策略、后考弓马,这场考试可称得上精彩了。
那些日子里,天未亮黎育莘便起身练武,兵书不离身,每天忙到子时过后方肯上床入睡,这样的努力定会获得优异成绩。果然,谢教头没料错,黎育莘一举拿下武举解元,待明年与黎育岷齐赴京城,参加会试。
此事传出,黎家在乐梁城名声越盛,人人皆传道:明年开春,黎家将会有文武两状元。
听闻此话,老太爷自是心情愉快,二房、三房嫡庶孙辈中,无杰出人才,四房的育武、育文小时候看起来倒还算得上可造之材,谁知越大越不象样,成天作恶捣乱,闹得四房鸡犬不宁。
幸好有育莘、育岷这两个孩子能替黎家增光,何况是出自他亲手教导,老太爷更是脸上有光。
自从圣旨下达,黎育清受封为怀恩公主后,她便与哥哥搬到锦园,养在老夫人身边,加上逢年过节,宫里便会对公主有所赏赐,表明这个认亲不是随口说说而己,因此杨秀萱心思再恶毒、再愤怒,想要对黎育清、黎育莘下手,也得多几分思虑。
没了杨秀萱的动作频频,黎育清日子过得舒心,她随着老夫人和郑嬷嬷学规矩,她认真习字读书、勤练刺绣,也为着讨好老太爷开始跟着厨子学做菜,厨娘几次称赞她的天分高,日后定会得翁姑喜爱。
其实,黎育清心知,自己一身厨艺是上辈子从嫡母那里学来的,嫡母本就善厨,为与杨秀萱争宠,每日都亲自下厨、为父亲精心烹煮吃食,那份温柔细心,将父亲的心紧拢在手里。
若非如此,她怎会成为杨秀萱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黎品为与苏致芬成亲日子己经定下,苏氏将在这个月的十七日嫁入黎府。
听闻苏父病重,希望在去世前亲自将女儿嫁出门,因此及笄礼方过,两家便定下婚嫁日期。
眼看好日子即将来临,四房上下一片忙乱,本是住在主屋里的杨秀萱该将屋子让出来,但为着此事,杨秀萱接连对黎品为哭闹好一阵子,到最后,黎品为无法相劝,只好将梅院后方那块土地买下,拆了围墙扩建出去,盖新屋、整修旧宅,四房闹腾了好些日子,方才尘埃落定。
对于这位嫡母,黎育清有浓厚的补偿心态,前世的自己忘恩负义,这辈子,她发誓要还尽前世恩情。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杨秀萱不对他们兄妹动手,她也不会心存报复。
齐靳说的对,提防不是好办法,要教人家害不到你头上,最好的方法是站得高,高到对方无法触及,只能引颈仰望。
她己经站到杨秀萱碰不到的位置了,再不必担心跳梁小丑在跟前作乱,但是苏致芬她孤身一人嫁入黎府,且日后将会成为杨秀萱的心头锥刺,黎育清想着那些无法在自己兄妹身上使出的毒计,很可能施用在苏致芬身上,不由得心一紧,暗自下定决心要护她卫她,不教她有一丝损伤。
前世,为教苏致芬堵心,杨秀萱使计让黎育莘、黎育清寄入她名下,兄妹俩配合杨秀萱,在父亲跟前对苏致芬使绊子,幸而她是个善良大度的,对他们兄妹极其有耐心,到最后甚至将自己的嫁妆全数相赠,以至于引来杨晋桦那匹恶狼垂诞。
此生,苏致芬未嫁入黎府,老夫人和老太爷便商计着将两兄妹寄于苏氏名下,理由是,堂堂怀恩公主岂能是小庶女,这样做,目的是提升他们的身分。
所以不管前世或今生,到最后他们都会寄入苏致芬名下,这个结论让黎育清怀疑,是不是即使过程改变,结局也不会更动?
如果答案是“对”那么是不是不管怎样努力,她都没办法阻止哥哥的死,阻止杨秀萱毒害嫡母,阻止齐靳
不,她不能这样想,事情尚未发生,她怎能先考虑失败?没有努力过,怎么可以先投降?她必须乐观、必须进取,必须相信自己办得到。
瞧,前世的杨秀萱何时被夺中馈,哪会活得这般憋屈?前世的自己哪有成为公主、多了个镛哥哥来爱护?前世的四哥哥一路嫉恨哥哥,几时同自己建立过交情?而前世哥哥沉沦、堕落,哪有机会成为武状元?
这些改变再度鼓舞了黎育清。
是的,这两年来,她就是这样反反复覆,一面害怕着,一面用言语激劻自己。
黎育清将线头剪去,把衣服放在身上比划几下后,笑着问:“郑嬷嬷,你瞧,母亲会喜欢吗?”
“姑娘这片孝心,谁都要喜欢的。”郑嬷嬷慈爱地把她手中的衣服接过来,细细看着上头的剌绣。“姑娘的手艺益发好了,再过个两年,嬷嬷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教导姑娘的了。”
“嬷嬷可别想躲懒,奶奶是将我托给嬷嬷啦,如果嬷嬷没把我教成天下第一绣,清儿可不依。”她抱住郑嬷嬷的手臂,脸顺势贴上。
这两年,她从郑嬷嬷身上受益良多,她教导自己女红绣技,教她人情事理,也教她为人为媳、为儿女的道理。
见识广、行事明白,年岁渐长,黎育清变得落落大方、自信端庄,她不知道自己再不是那个小家碧玉,但老夫人和几个嬷嬷全看在眼里,心底赞赏不己。
想当年杨秀萱想尽办法想求得老夫人让黎育凤于郑嬷嬷手下学习,她看中郑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阅历丰富。当时老夫人并未不允,是郑嬷嬷看不上黎育凤,老是推拖道:等姑娘大点再说。
谁知道黎育清就是合了她的眼缘,让她亲自向老夫人要求教导,两年下来,她与黎育清感情越来越好,像对真正的祖孙。
“好大的口气,天下第一绣?”郑嬷嬷刮了刮她的小脸庞,羞她。
“四哥哥、五哥哥是要当状元的人呐,清儿这个当妹妹的,也不能落后太多,总得有拿得出手的,所以郑嬷嬷别嫌弃清儿,要一直陪在清儿身边,好不好?”
郑嬷嬷眉开眼笑,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听小姑娘撒娇。“你啊,小小姑娘心志大。”
“谁让我是黎家人,爷爷教过的,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成就家族名声。”
“你把老太爷的话全听进耳里了?”
“当然,外头的人挤破头想听爷爷教诲还没机会呢,清儿有幸能在他老人家跟前受教,自然要字字句句全谨记在心。”
“这话要是让你爷爷知道,肯定要骄傲得连作梦都发笑。”老夫人插进话道。
她己经在屋外站了一阵子,听得育清和郑嬷嬷的对谈,心底舒坦,果真没看错人呐,这样的丫头才担得起黎府姑娘的名声。
见老夫人进来,黎育清连忙起身相迎,她亲自为奶奶沏茶,送到桌前。“奶奶怎么来了?”
“奶奶不能来?”
“不是,清儿的意思是,奶奶为爹爹的亲事忙进忙出,哪有时间理会清儿?”
“这话可是抱怨了?”
“不敢抱怨,可”她偏过头想了片刻,笑开。“实话说,还真是有点小小抱怨。”
“你这丫头。”
老夫人笑着将黎育清搂进怀里。这两年,身边也就八丫头肯哄着自己、宠着自己,好吃好玩好东西全往自己跟前送。
早就知道,这丫头是食人一两还人一斤的性子,谁予她恩德,她便加倍报偿,谁与她为恶,若非逼到底了,否则绝不动手。
就如五丫头,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她吃过多少排头,她恼怒着,却过不了片刻便将事情往脑后丢,郑嬷嬷问她怎不记下同奶奶告状去?
傻丫头笑笑说:“都是姊妹,不相互扶持己是不对,怎能心存嫉恨?何况生气欺负的是自己呐,会让清儿面目狰狞、变得丑恶。”
心慈良善是好德性,怕就怕她日后嫁人吃大亏,当奶奶的会心疼。
“奶奶,忙过这阵子,咱们带母亲一起到万佛寺里上香吧?”
重生后,她越发笃信佛法,她相信神界有那么一把尺,掌管人间不平事,她但愿神佛庇佑苏致芬,佑她此生平顺。
“自己想玩,还拉上人,何况人家都还没允下呢,你就口口声声喊母亲?不怕希望大失望也大?”
“不都听说苏家姑娘性子好,是个极讲道理又会讲道理的人,怎会吝于施人恩惠?”
对于这点,她毫不怀疑,前世便是杨秀萱刻意给苏致芬添堵,她也没反对过让兄妹俩寄入她名下,今世由老太爷、老夫人出面,己是给足里子面子,她没道理不应承。
“是,你说的都有理。”老夫人笑着拍拍黎育清的手背,随后正了正神色道:“清儿,有一件事你心底得先有个谱。”
“是。”黎育清见老夫人正色,她敛起笑意,望向祖母。
“皇上似乎有意立太子。”
这么早?她记得似乎还得等个三、四年才会立,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黎育清问。
“也许明年春、也许明年夏至过后,端看这场与梁国的仗会打多久。”
黎育清屏气,倘若世事没改变,这场由齐靳领军的战争,年底之前就会结束,而且是大赢,他将梁国一半江山给划为大齐国土,从此梁朝欲振乏力,再成不了气候。
这场战役让齐靳声名大扬,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大齐王朝有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平西大将军,从此之后,他南征北讨,在未来的三年内建立无数功勋,邻近诸国再不敢小觑大齐。
只不过三年后齐靳将会战死沙场,世子爷与平西大将军的名号,落在弟弟的头上。
前世她听见这个消息时,心里头只浮上五个字——为他人作嫁。
想起那个冷然的男子,想起他的善意,想起他待哥哥的心思,心头微温,她期待他过得好、过得幸福,期待他得到衷心想要的
之后,齐镛来过黎府两次,说是跟着老太爷学习,但黎育清明白,他们是在商讨朝堂局势,在祖父几次出手帮衬下,齐镛不但得到皇帝的关注,还一步步夺得更大权势,如今朝堂风向略略改变,大皇子不再是太子唯一人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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