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海啸风吼声仍然有增无减,辛海客眼睛绿光也更盛。
虽然他一听便想起了丐帮老一辈高手通天玉郎钱逸。
他也知道钱逸一身绝学,乃是古代中国黄石公一脉秘传,很可能全然不怕他大别山古墓的种种邪功秘术。
但这一切还是要试过才知道。
辛海客立刻出手,他的形象还在不败头陀前面,但他的人已像一阵阴风卷到不败头陀背后,左手轻飘飘拍出。
右手的白骨鞭抖得笔直,像铁枪般戳向偏右虚无之处。
此处虽然用虚无来形容,但假如不败头陀往这边一闪,恰好填实了此一空间,这时便不是虚无了。
由于辛海客一出,便已毫无保留施展出平生所学最凶毒最厉害的一招,他无疑已像是最狠的赌徒,这一注已把自己一切都押下去。
他这一注,不是大赢,就是大输,绝无他途。
别人只觉得那黑风奔腾血海怒啸的声音忽消歇。但不败头陀却感到声波汇合束集成两线,像有形之物般锥入两耳中。
虽然不败头陀已运神功护体,耳膜却仍然有疼痛和爆烈之感。
这妖孽真厉害,真的有把刷子。
不败头陀动念时,身体也同时作出应变。
他身为少林寺第三大高手(另有三位隐退多年的神僧不算在内),法号敢于称为不败。
可见得不管是哪一种争战,人世间的也好,出世间的也好,反正不可以败。
就算是败过,亦只能偶尔有之,绝不可常,否则他干脆改名为常败头陀岂不更妙?
好个不败头陀身形不进反退,退的结果便是他背心挨上敌人左手一掌。
但这时却又看得出他这一退真是退得极之有学问,因为一方面辛海客的白骨鞭不但真正刺入虚空,亦即落空之意。
而且,那白骨鞭末一节突然脱出,在三四尺远的空中爆散,波地一响,幻化出六七尺方圆的绿色磷光光幕。
这景象有点儿像放烟花。
但远远没有灯花那么耀眼那么好看,而更不同的是烟花的火星虽可灼痛人,但若是沾上几点,绝不致命。
辛海客这些磷火可大大不同了,由于含有尸毒,只要碰上那么一丝,连大象也得当场倒毙,人类当然更受不了。
再说另一方面,辛海客左手发出的掌力,方自触及不败头陀衣服,忽然发现方向错乱倒置。
本该向外攻击的力道,却变成向自己凌厉反击。
这等淬然间的奇异变化,虽然十分可怕,但辛海客还不是不能控制。所以最可怕而又来不及应付的,便是不败头陀向他贴撞过来的身体。
在此一瞬息间异变发生的情形下,辛海客就算极之喜欢爱慕不败头陀那副肉体(他当然不是),这会儿可也不敢让他挨入怀中。
辛海客有多狼狈就多狼狈地尽快斜斜飘退,他的幽夜藏形身法,已经可以达到随着拳风掌力进退的地步。
但偏偏这个老花子古怪功夫很多,有一股锋锐劲道突然出现,好像比其它一切力量都快一点,那锋锐尖端已经碰触上他胸口大穴。
辛海客不明白的是,他的身法已经轻虚迅快得可以借自被反激回来的掌力,飘飞退开而不至有事。
但何以对方还有一股暗劲,能像利锥般穿透了空间之限制?
他暂时当然已来不及再想下去,因为同一刹那间,死亡之感己立刻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和感觉。
幸而对方似乎功力不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辛海客在啾啾鬼哭声中遁逝。
不败头陀凝立于黑暗夜色中,大大叹口气。
他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口不到四寸长的飞刀。
而这口小飞刀,便是辛海客以为不败头陀功力不足,因而得以侥幸逃生的真正原因了。
这种结果,谁能不为之大大叹气?
想他不败头陀多年以来,几乎还是第一次同时使出好几种极秘密(当然也极难练成功)
的神功绝艺。
但这口飞刀一现,辛海客竟得以逃生,留下人间一大祸患。
不败头陀被激怒了,那竺老儿这一刀是什么意思?
以这一刀之劲厉迅急,若不是他练有大幻化指,还练到尘中取尘的境界,一条老命肯定已经呜呼哀哉了。
六七丈外出现一道高瘦人影,缓慢而稳定地走近。
火光忽然照亮了庙门外数丈范围。
其实只是有一支火炬而已,光线相当之弱,对平常人帮助不大,但对于高手,作用之大便不可道里计了。
火炬是在李百灵手中。
小关站在她旁边,看来随时都会为她横身抵挡任何侵袭。
李百灵一定已知道或者已感觉出,不败头陀暗中动了真火。所以她一出现,立刻抢先开口,以免双方话一说僵了,变成以死相拼的局面。
“这口飞刀,尺寸很不对。”她大声评论。
“咦,这就怪了。人家飞刀的尺寸,爱长爱短,都是他自家的事,为什么你说不对?”
小关接口。
他的机灵头脑口才,真是最佳拍档。
“通常飞刀没有一尺也有八寸,要不然若是扎在肉厚地方,有什么用处?”
“对,像眼前这一口小玩意儿,扎到肉里面,最多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哈,哈,我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也不然。”李百灵忽然很不给面子地予以否定:“发刀的老先生,他这一刀大概连大树也可以洞穿,人的身体更不必提了,你要是身上穿了一个洞,不拘什么部位,我猜一定很难过吧?”
“那自然难过得很。”小关装出可怜兮兮地回答:“但你自己则才说,这口小刀尺寸太短的呀!”
“但这还得看看,这小玩意是什么人玩的,岂可一概而论,要是你我,那自然普通响得很了。”
“什么叫普通响?”小关开始的确有点儿弄不明白了。
“唉,在那位老先生手中,能够洞穿大树,那就叫做不同凡响,反过来我们就是普通响。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小关嘻嘻一笑,道:“哈,我明白了。大人物放屁叫做不同凡响,你呢,只好普通响了。”
李百灵揍他一拳,但话却忽然变得严肃:“你知不知道斗罡七飞刀,再加上太清神功,要怎样才接得住?”
云涛妙手竺忍的耳朵固然一下子竖起,连不败头陀也引起注意,不敢漏过。
李百灵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有人很惊讶我为什么讲得出斗罡飞刀、太清神功这些名称?而同时又另有人怀疑我讲得出讲不出他接刀的功夫手法?”
“这么多问题,我不想啦。”小关摊手表示放弃:“你告诉我好了。”
“其实那都还是闲话,最重要原因,是他非救那血尸门下性命不可,所以出手便是极狠的一刀,这样才可以及时替那妖孽解围。”
若是如此,倒是不必太气愤竺忍这一刀了。不败头陀不觉微微一笑,唉,隐湖秘屋!唉,都是那么可爱的姑娘!
竺忍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觉得今夜里除了很倒霉见鬼辛海客外,又很难以置信地遇见了神仙。
否则,竺忍这两个字,还有斗罡飞刀太清神功之名称,怎可能亲耳听见?而且,他救辛海客时的判断,以及个中隐秘原因,也都丝毫没错。
这漂亮的书生若不是神仙,那是什么呢?
李百灵向他笑笑,又道:“我不是神仙。”
这句话又把竺忍骇了一跳。
她接着道:“我只不过想跟你打个商量而已。”
竺忍忍不住开口了,但自己已也觉得因内心震动之故,所以声音太干涩了一点:“你想商量什么?”
“我要在马家取回一个东西,你可以相信,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是什么东西?”
原来连竺忍在马府三十多年,还不知道有九骷髅秘音魔叉这件红教至宝。否则,他连想都不必想,便会知道人家要索回的是什么东西了。
看来马家方面,主事的人心机确极之深沉,也相当可恶。
因为以竺忍这等一代高手,却连为了保护什么而拼命都不知道,若是性命被人拼掉,可真是既冤枉又胡涂。
“你别问,反正是马家瞒着你的一件东西。”
李百灵这一招厉害非凡!
竺忍不但立刻不好意思追问,还激起相当气愤。
三十多年来,竺忍他何尝不是一直怀疑着这一点?
此所以他当时故意让敌人进入库房搜索,此举他希望证明自己的疑心是否成立?假如成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情况一变,似乎知道不知道已没有什么关系。一则既是物归原主,这话若是可信,便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人家。
二则既然马家一直瞒他,干脆不知道到底,这样,也就没有任何理由或道义,须要负责保护一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
他连连颔首:“你说得好,你就算不是神仙,我看也算得上半个了。”
竺忍转向不败头陀,声音大有歉然之意:“钱兄,咱们第一次见面。刚才那一刀实在十分失礼。”
不败头陀把手中小刀-还给他:“下不为例就行啦。我很想知道,你为了什么重大原因,竟暗中帮助那妖孽?”
“有一个人临死前这样求我。”
竺忍毫不隐瞒,把早先的情形说出。
“吓?是济南府田寅风?”不败头陀声音中有点儿忧虑。
他又道:“田寅风是老二,老大叫田晓风。他们田家自从满城飞絮田历去世后,就数这两兄弟得到垂杨飞燕刀真传。前两年田晓风不复露出,据说是发大心愿隐居练刀,敢情八成儿被血尸席荒杀死或者幽禁起来。”
“你为什么好象有些忧虑?”李百灵问:“莫非田家的灾难,会牵涉及其它一些你很关心的人?”
“不瞒你说,是的,我的确为一些老朋友担忧。”
竺忍正要插口,李百灵做个手势阻止他:“竺老,你不必问了,你叫我小李,叫他小关就行。”
竺忍正是要问她姓名来历,被她先发制人的这一记,为之心服口服,立刻闭上嘴巴。
小关替李百灵接过火炬,显然是怕她累着。
李百灵真是既欢喜又感慨。
欢喜的是小关这种毫不矫饰,的确是把她当作如珠如宝的关心沐贴。感慨的是以前那些日子,那一片空白的逝水年华
她迅即把注意力拉回眼前事情上:“除了济南府田家之外,像鬼刀哨这种可怕的小型犯罪组织,居然也听命于血尸席荒。我们不妨假设,鬼刀哨绝不会仅仅为一丰厚报酬而替血尸卖命,一定另有压力才可以驱使他们。”
“这便如何?”小关问:“跟钱老的忧虑有何相干?”
“相干大得很,钱老乃是恐怕血尸席荒,已成功地运用种种恶毒手法,控制了许多门派和名家。其中不免有些是跟钱老个人有很深关系,所以他忽然感到头大如斗,为之忧心仲仲。”
“小李说得对极了。”不败头陀说:“尤其一些大门派大帮派,若是已被血尸那老妖的势力渗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小关仰天打两个哈哈!
这意思表示他已有了绝妙好计,所以不败头陀忧虑,李百灵的种种推论设想,好象都变成了多余的事。
这家伙有些想法委实不可轻视,不欧头陀领教过,所以很实在地以事论事。
也所以他很客气谦虚诚恳地求教小关:“你似乎认为不难解决这许多问题,敢问计将安出?”
小关道:“困难是在所不免的,但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集中全力,一举诛灭了血尸席荒那老妖。我敢担保,那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这话说得也是,罪魁祸首若是消灭了,还有什么问题?
竺忍口气中带点儿谨慎意味:“小关,你知不知道血尸席荒是什么人物?”
“他武功很好,也会邪法。传说他常常服用人血练功,能以精魄附体转世,加上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所以已成不死之身。”小关侃侃而说出他所知资料。
接着又问:“咱们说的是这个老妖不是?”
“对,就是他。”竺忍回答:“但既然这老妖是不死之身,你怎样杀死他呢?”
小关理直气壮地打个哈哈:“这是他们爱动脑筋的人之事,我只管动手。”
他自然知道竺忍绝不会满意他的回答,便又笑了笑:“竺老,神兵谱上排第七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这一件老早在我们手中了。”
“哦,天铸剑已在你们手中?对,此剑要斩下老妖首级,比吃豆腐还容易!”
“我们虽然还未直接去碰那老妖,但我们也没有闲着。你瞧,老妖想在马家弄件东西回去,但我们已在这儿守着。”
小关越讲越像他是主帅:“你老人家怎么说?肯不肯帮我们一道去对付血尸席荒那老妖怪?”
竺忍竟然毫不犹疑颔首:“我肯,但马家现下乱成一团,伤亡不少,还有那鬼刀哨四个人被我锁在库房,这些事我得赶快去处理不可。”
小关用手肘碰李百灵一下,低声问道:“我也跟去瞧瞧热闹行不行?”他只故作低声的姿态而已,其实他的话人人皆闻。
李百灵叫他附耳过来,声音当真轻得别人听不到:“你得答应我,一切都非常非常小心,这样,我才肯不担忧!”
小关伸手揽揽她肩膀,道:“小家伙,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你歇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言外之意,是要她等他回来,才入墓找那九骷髅秘音魔叉。
“有钱老在这儿,你认为如何?”李百灵暗示他会请不败头陀陷她取宝。
“很好。”小关点头:“但最好还是等我回来。”
假扮丐帮老一辈高手通天玉郎钱逸的不败头陀,走了几十年江湖,何等眉精眼巧?这对年轻男女的暗示隐语,焉有不明白之理?
所以他等竺忍、小关离开后,跟李百灵回到庙内,叫了阿敢出来,大家重新饮酒吃肉,才说出心中想法。
“李百灵,小关此去,纵有问题他也有足够能力应付,不须过虑。至于红教那个秘宝,大概可以顺利取得。所以,我担心的仍是血尸席荒究竟控制了多少门派和名家?其中有没有我少林寺?武当派?玄剑庄?丐帮等等?你告诉我,我须不须要担心?”
李百灵的心泺了一下:“你为什么关心玄剑庄?你跟朱伯驹是老朋友?”
“我第一次认识他,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虽然没有深交,但也勉强可称为老朋友。唔,那个婴儿,”不败头陀回想一下:“相信是他的大儿子吧?现在一定已长得很高大了。”
李百灵眼珠转几下,接着用下排洁白的牙齿。吸咬住上唇,露出内心的烦乱。
“那一定是朱伯驹的大儿子朱麟,本来应该是我的丈夫。
“假如朱伯驹没有把两个儿子掉换了次序,我便等如朱麟现在的妻子清风堡宋氏。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离开玄剑庄,不会在江湖飘荡,当然也不会认识这乱七八糟的小关了。”
小关的影子使李百灵的心一下子暖热起来,立刻恢复正常,脑子也恢复功能。她这个脑子的功能跟常人天差地别,因为她似乎马上就知道了多事。
“不败头陀,昨天和你碰头的少林弟子,为什么不带回客栈,介绍给我们认识?”李百灵话题忽然岔到别的地方。
但不败头陀却知道她绝不会语无伦次,她这一问定必只是开始时的引子而已。
正如他自己,特地提起玄剑庄,特地提起朱伯驹的儿子,当然他并不知道儿子居然也有掉包的怪事,虽然仅仅是老大变老二,老二变老大。目的也是勾出李百灵一点儿口风,以便就这话题谈下去。
“他们只是敝寺俗家弟子的门人手下而已,都不成气候得很。”言下之意,那些人根本不配跟你李百灵、小关攀交。
“但你老人家一定听到很多消息。除了知道我本是朱家媳妇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阿敢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屁股也赶快挪开一点。
“什么?你你媳妇儿?”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是男的不是女的?”
“没没有,但我以为你”李百灵笑了笑:“不要不好意思,你把我错认为男的,这件事我不会怪你。”
但这件事天知道应该谁怪谁才对。可是照李百灵这样说法,她反而变成对阿敢很慷慨仁慈了。
李百灵目标回到不败头陀那儿:“朱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有两个很秘密的消息,目下江湖上肯定还没有人知道:一是朱家二少爷连老婆带孩子一共五口好象失踪了,那天晚上的玄剑庄同时发生一件命案。是一个很年轻活泼的少女,在一间独立式的小屋子里暴毙,死因是中了大雪山的玄冰指。”
朱家的二少爷,亦即是早先李百灵想起过的宋麟,但她的心现在动也不动一下,似乎只关心那少女之死,
“你提到那少女暴毙地点时,为何特别加上独立式小屋这种字眼?”
“没有特别意义。”不败头陀回答:“给我的报告是这样提到,我便这样说而已。”
听来不败头陀果然不了解那些小屋的意义,这一点李百灵绝不怪他。
因为连她自己,也反复想了很久很久,才猜得出端倪。
而且也仅只限于端倪限于猜想而已!所以外人对这一点不了解,不予注意,实在是极之应该的。
“第二件消息,就是朱伯驹抓了三个年轻男女回来,但很奇怪,朱伯驹不但没有虐待他们,据说还对他们很好,吃的住的都像款待朋友一样。”
“我认识他们,”李百灵说:“他们是彭家兄妹和房谦。”
她想了一下:“又说:“唔,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一定也住在那些独立式的小屋里。”